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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助理陈樹敲门进来送一份急需签字的合同,敏锐地察觉到老板今天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他不再是那个百分百沉浸于工作的精密机器,偶尔会对着手机屏幕出神,甚至在签署一份金额巨大的合作协议时,那支万宝龙钢笔的笔尖,竟在纸上悬停了不寻常的几秒。

陈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桌面,最终落在那只与整个办公室极简冷硬风格格格不入的猫咪杯上,心下了然。

傍晚时分,窗外天色骤变,浓重的乌云低压下来,很快,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幕墙上,瞬间将城市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水雾之中。

祁璟珩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被暴雨模糊了轮廓的城市。他的目光没有聚焦在那些璀璨的霓虹或是拥堵的车流上,而是有些出神地望向沈妤昭学校所在的方位。

他拿起手机,屏幕亮起,显示在一个多小时前,她回复了那条暴雨提醒。 只有一个字:

「好。」

简洁得不能再简洁。可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字,却让他紧绷了一下午的、某种难以言喻的神经,莫名地松弛了下来。

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对正在整理文件的陈樹吩咐道:“剩下的不急件发我邮箱,我回去处理。”

这是他近一个月来,第一次在晚高峰时段,准时离开办公室。

……

瓢泼大雨像是要把整个城市彻底清洗一遍,祁璟珩的黑色迈巴赫在拥堵的车流中缓慢前行,雨刮器以最高频率摆动,仍难以完全拨开挡风玻璃上瀑布般的水流。

平日半小时不到的车程,今天仿佛漫长得没有尽头,他看了一眼腕表,时针已经指向七点。这个时间,她应该已经到家了。

当他终于回到公寓,推开门时,身上不可避免地沾染了室外潮湿的冷意。

玄关处,沈妤昭的鞋子整齐地摆放在鞋架上,一双白色的帆布鞋,鞋尖和边缘明显被雨水打湿了,洇开深色的水痕,显是踏过积水。

公寓里没有开主灯,只有餐厅和厨房区域亮着温暖的黄色光晕,像两个小小的、温暖的岛屿。空气中弥漫着食物温和的香气,其中还混杂着一丝驱寒的、淡淡的姜味。

沈妤昭正背对着他,站在厨房的灶台前,身上系着一条素色的棉麻围裙,手里拿着汤勺,正微微倾身,小心地搅拌着砂锅里的东西。

听到开门声,她并没有立刻回头,只是侧过脸,手上的动作未停,声音平静自然地从厨房传来:

“回来了?雨很大吧,先去换身干衣服,我煮了姜汤。”

她的语气太过寻常,太过自然,仿佛这只是千百个日常夜晚中最普通的一个,没有刻意的讨好,也没有协议框架下的那份生疏和客气。

这让他原本在脑中准备好的、关于为何今天回来早了的、略显刻意的解释,瞬间变得多余,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沉默地脱下被雨水沁得微凉的外套,挂好,然后走进卧室,换上了一身舒适的家居服。

当他再次回到餐厅时,沈妤昭已经将一碗热气腾腾、冒着辛辣香气的姜汤放在了餐桌上。旁边是几道简单的家常菜:清炒时蔬,一道看起来鲜嫩的蒸鱼,还有一小碟开胃的凉拌菜,米饭在电饭煲里保温着。

她解下围裙,在自己常坐的位置坐下,也给自己盛了一小碗汤,正低头小口地吹着气。

祁璟珩在她对面坐下,端起那碗姜汤。温热的碗壁熨帖着微凉的掌心,他喝了一口,辛辣中带着微甜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迅速驱散了裹挟了一路的寒意。

他看着女孩被碗里蒸腾的热气熏得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鼻尖,心中那片常年被各种算计、权衡和冰冷数字所占据的荒芜之地,仿佛也被这碗看似平常的姜汤,悄然浇灌出了一小块柔软而温热的绿洲。

“……学校那边,”他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状似无意地开了口,声音比平时缓和些许,“最近还好吗?没什么特别的事吧?”

他问得含蓄,实则是在小心翼翼地试探,那场预料中的、来自祁家和许之绫的风暴,是否已经将触角伸向了她所在的平静校园。

沈妤昭喝汤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目光清亮地看向他,似乎完全听懂了他话语底下潜藏的担忧,平静地摇了摇头。

“没什么事,都挺好的。”

得到女孩肯定的答复,祁璟珩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他没有再追问,餐厅里一时间只剩下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窗外持续不断的、哗啦啦的雨声。

这顿饭吃得异常安静,却并不令人感到压抑或尴尬。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声的交流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比任何语言都更能抚平人心底的褶皱。

饭后,在沈妤昭起身准备收拾碗筷时,祁璟珩却先她一步站了起来,极其自然地伸手,将她面前的碗碟和自己的一并收拢。

“我来吧。”

沈妤昭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看着这个身价难以估量的集团掌舵人,动作稍显生疏却异常认真地将碗碟叠起,挽起家居服的袖子,露出线条结实的小臂,然后将它们端向厨房的水槽。

她没有坚持,只是默然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厨房门口,然后转身,安静地回了自己的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厨房里,温热的水流冲刷着骨瓷餐具,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祁璟珩并不常做这种事,动作甚至带着点笨拙的生涩,但他做得极其专注。白色的泡沫包裹着他修长的手指,水流的温度透过皮肤,一点点传递到四肢百骸。

这种全然陌生的、带着烟火气的家务劳动,竟让他连日来因工作和高强度戒备而紧绷的神经,得到了一种奇异的、近乎奢侈的放松。

这感觉,远比在办公室里签署那些价值亿万的合同,更让他感到一种踏实的、触手可及的安宁。

他的目光落在水槽边,那里放着沈妤昭用过的小半块生姜,切口还湿润着,散发着辛辣的气息。

他想起那碗驱散寒意的姜汤,想起她系着围裙在暖光下搅拌汤锅的背影,想起她语气寻常地说“回来了”时的神情。

这些琐碎而平凡的画面,像一块块零散的拼图,在他冷静了二十多年的脑海里,第一次拼凑出一个模糊而温暖的、名为“家”的轮廓。

一个他从未真正拥有过,也从不认为自己需要奢求的幻象。

洗完最后一个盘子,他用干净的软布擦干手,却没有立刻离开厨房。他靠在冰凉的大理石琉璃台上,目光穿过客厅,最终落在次卧那扇紧闭的房门上。

那扇门,就像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份白纸黑字的协议,清晰、冰冷地划分着界限。

他再清楚不过,门后的她,和自己一样,最初都只是在扮演一个被合同条款定义好的角色。

可不知从何时起,戏已开场,帷幕未落,他却有些恍惚地发现,自己似乎……快要分不清,哪一边才是戏,哪一边才是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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