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C文学去往正厅的路上，沈清辞看着身侧柔弱安静的季予棠，越想越觉得自家小叔子混账，忍不住又温声劝慰道：
“予棠，嫂子年长你几岁，便托大说几句。璟安他…自幼在军中长大，性子是冷硬执拗了些，有时行事只顾大局，欠些周全。但他人品是端正的，绝非有意折辱于你。”
“昨夜之事，你千万莫要与他生了隔阂，等他回来了，我定让你大哥押着他给你好好认错。这夫妻之间，贵在和睦，往后日子还长着，总要慢慢相处。”
季予棠听着这番恳切的话语，心中并无多少波澜，面上却依旧是一副温顺乖巧的模样，轻轻点头：
“嫂子放心，予棠都省得的。将军为国征战，是正事，是大事，予棠不敢有怨。只盼将军在外一切安好，平安归来便好。”
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显贤惠，又衬得叶璟安的行为愈发不堪。
沈清辞听了，心中对这位新弟妹的好感更是大增。
只觉得这商户出身的女子，虽身子弱些，却通情达理，心地纯善，比那些只知道争风吃醋的高门贵女不知强了多少倍。
又想到自家那小叔子如此怠慢佳人，心中更是打定主意，等叶璟安回来，定要好好训诫一番。
季予棠感受着沈清辞手心的温度，眼底深处却是一片清明冷寂。
这第一步，她走得还算稳当。至少，暂时赢得了这位当家嫂嫂的同情与维护。在这规矩森严的叶府，这无疑是一道不错的护身符。
至于叶璟安回不回来，认不认错？
她季予棠，根本不在乎。
穿过几重院落，踏着清扫得干干净净的青石板路，季予棠在沈清辞的引领下，来到了叶府正厅。
厅内陈设典雅，透着一股文墨书香之气。
紫檀木的家具线条流畅，多宝阁上摆放着瓷器和古籍，墙上挂着意境悠远的山水画，角落的青铜兽耳炉里燃着淡淡的檀香。
上首的黄花梨木太师椅上坐着两人。
左侧是一位年约五旬、身着赭色常服的老者。面容清癯，眼神内敛，透着久居上位者的威严与读书人特有的沉静。
正是已致仕的前太傅，叶老爷子叶鸿煊。
他手中捧着一卷书，在季予棠与沈清辞进来时，才缓缓放下，目光平和地望过来，带着审视，却并不锐利。
右侧则是一位穿着绛紫色缠枝纹袄裙的妇人，约莫四十几许，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套成色极佳的翡翠头面，眉眼间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韵，只是嘴角微微下撇，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刻板与挑剔。
她便是叶夫人，叶璟安的母亲，周姝岚。
她的目光如同细密的针，从季予棠踏入厅门的那一刻起，就毫不客气地在她身上来回扫视，尤其是在她那过于苍白的面色和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身姿上停留良久，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
沈清辞轻轻捏了捏季予棠的手，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才松开，步履从容地上前，对着上首屈膝行礼：“父亲，母亲，弟妹来敬茶了。”
季予棠低眉顺眼，在沈清辞侧后方一步处停下，依照礼数，深深一福，声音轻柔带着微喘：“儿媳季氏，给父亲、母亲请安。”
早有丫鬟准备好了蒲团和茶盏。云舒小心翼翼地扶着季予棠，先在叶鸿煊面前的蒲团上跪下。
那蒲团不算厚实，膝盖触及，寒意便瞬间穿透了衣裙。
季予棠端起一旁红木托盘里早已备好的茶盏，双手稳稳举起，垂眸，声音清晰却难掩虚弱：“父亲，请用茶。”
叶鸿煊看着眼前的新儿媳。
少女身形单薄得厉害，跪在那里，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唯有一双手稳稳地捧着那盏茶，指尖却微微泛着白。
他心中暗叹一口气，面上却并未显露过多情绪，伸手接过茶盏，象征性地抿了一口，语气还算温和：
“起来吧。既入了叶家的门，往后便是叶家的人。你身子弱，要好生将养，缺什么，跟你嫂子说便是。”
言语间，带着一家之主的客套与距离，却也未曾刁难。
“谢父亲关怀。”季予棠轻声应道，在云舒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膝盖传来一阵酸麻和寒意，她轻轻蹙了蹙眉，却很快掩饰过去。
接着，她转向周姝岚。
还未跪下，便能感觉到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更加锐利了几分。
她依礼跪下，再次举起茶盏，姿态放得极低：“母亲，请用茶。”
周姝岚却没有立刻去接。
厅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沈清辞站在一旁，袖中的手微微收紧，面上维持着得体的微笑，眼神却关切地落在季予棠身上。
周姝岚上下打量着季予棠，目光在她过于纤细的手腕和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才慢悠悠地开口。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子居高临下的意味：“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季予棠依言微微抬头，但仍垂着眼睫，一副恭顺模样。
“模样倒是周正，”周姝岚语气平淡，听不出褒贬，“只是这身子骨…听说你自小胎里带弱，需得用名贵药材仔细温养着？”
“回母亲，是。”季予棠声音细弱，带着恰到好处的忐忑，“是儿媳不争气，让母亲忧心了。”
“忧心倒谈不上。”周姝岚端起自己手边的茶杯，轻轻拨弄着浮沫，并未去看那盏举着的茶。
“只是璟安肩上的担子重，身边需要的是能知冷知热、操持内务、为他分忧的人，而不是一个处处需得人照料、反要他费心的…”
她的话没说完，但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你是个累赘。
季予棠举着茶盏的手依旧很稳，心中却是一片冰凉的嘲讽。
果然，这位婆婆对她这个“攀高枝”的商贾病秧子，是极其不满的。
沈清辞见状，连忙笑着打圆场，语气温婉：
“母亲，弟妹年纪还小，身子慢慢调理总会好的。再说，府里事务有媳妇帮衬着，定不会让璟安有后顾之忧。弟妹初来乍到，这茶举久了，手腕该酸了。”
她这话，既维护了季予棠，又表明了自己会担起责任，给周姝岚吃了颗定心丸。
叶鸿煊也轻轻咳了一声，带着提醒的意味看了周姝岚一眼。
周姝岚这才像是刚注意到那盏茶似的，慢条斯理地放下自己的杯子，伸手去接。
她的指尖触及杯壁，感觉到那温度正好，不烫不凉，可见下人是用了心的。
她接过，只浅浅沾了沾唇，便放在了旁边，语气依旧不咸不淡：“起来吧。既然进了门，往后行事要多注意分寸，谨言慎行，莫要失了叶家的体面。”
“是，儿媳谨记母亲教诲。”季予棠再次叩首，才在云舒的搀扶下起身。
跪得久了，腿脚有些发软，她微微晃了一下，云舒赶紧用力扶住。
这一幕落在周姝岚眼里，更是让她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