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的第五个清晨,御书房内的墨香与檀香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沉静。皇帝坐在铺着明黄软垫的龙椅上,手指捏着户部呈上的“官盐旧账核查奏报”,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奏报上“五日核查无果”“账目混杂难辨”的字样,像一根根细针,扎得他心烦意乱。
“皇叔,你看看这奏报,”皇帝把奏报递给侍立一旁的顾怀砚,语气带着无奈,“户部查了五天,连旧账的基本脉络都没理清楚,再拖下去,怕是要引起盐商骚动,影响民生啊。”
顾怀砚接过奏报,快速浏览一遍,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凝重:“陛下所言极是。官盐关乎国计民生,若账目不清,易滋生贪墨,也难管控盐价,确实不能再拖。”
“可眼下能有什么办法?”皇帝叹了口气,“户部尚书和苏侍郎都是务实之人,却也栽在了这堆旧账上。上次漕运、赈灾两案,若不是苏侍郎的女儿苏明黛那两个‘分类’的小法子,恐怕也没那么快解决。”
提及苏明黛,顾怀砚的眼神微不可察地沉了沉:“陛下是想让苏姑娘再出面?”他心里早已做好了准备,皇帝对苏明黛的“才智”颇有兴趣,迟早会再提及。
“朕确有此意。”皇帝转过身,目光里带着几分考量,“一来,她的‘分类法’恰好能应对旧账‘混杂无章’的症结;二来,朕也想亲眼看看,这姑娘是真有‘从点心账悟公务’的巧思,还是苏哲刻意捧出来的‘噱头’。”
原来,自赈灾案后,皇帝便对“记点心账却能解公务难题”的苏明黛多了几分好奇。他私下让太监打听苏明黛的日常,得知她“每日只知吃睡晒,对公务毫无兴趣”,反而觉得这姑娘“纯粹不装,难得一见”。此次官盐旧账难理,他便动了“让苏明黛试试”的心思,既想借她的法子推进核查,也想亲自验证她的“才智”是否属实。
“只是……”皇帝话锋一转,看向顾怀砚,“皇叔此前说过,担心苏哲有‘借女儿钻营’之心,朕也有所考量。但眼下民生为重,先让苏明黛出出主意,若真能解决问题,再观察她父女的动向也不迟。”
顾怀砚躬身应道:“陛下考虑周全。只是臣仍觉得,苏姑娘接连三次针对户部难题‘恰巧’有办法,未免太过刻意,还需多留个心眼。”他没有反对皇帝的决定,一来圣意已显,二来他也想借此机会,看看苏明黛和苏哲到底有什么图谋。
“朕明白你的顾虑。”皇帝点点头,随即对门外喊道,“传朕旨意。”
太监双手接过圣旨,躬身退了出去。御书房内重归寂静,皇帝看着顾怀砚,语气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皇叔放心,朕不会让苏家轻易钻了空子。”
顾怀砚躬身道:“陛下英明。臣这就安排人手,密切关注苏府动向。”他心里已打定主意,若苏明黛此次入宫的表现有半分“刻意”,他便立刻彻查苏家。
与此同时,苏府的正厅里刚摆好早饭。柳氏正叮嘱丫鬟把热好的粥端到苏哲的书房,就见门房张老汉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脸色煞白:“老爷。夫人。宫里的传旨太监来了。还带着明黄圣旨,说是……说是要传召二姑娘。”
“传召明黛?”苏哲刚从书房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本账册,闻言如遭雷击,账册“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顾不上捡,连忙整了整官服的领口,声音发颤:“快。接旨。”
不过片刻,传旨太监已带着两名小太监走进正厅,手里捧着那卷象征皇权的明黄圣旨,面色严肃得让人窒息。
“苏侍郎接旨。”传旨太监的声音划破苏府的宁静。
苏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柳氏也跟着跪下,两人的后背都已被冷汗浸湿。传旨太监展开圣旨,尖细的嗓音在正厅里回荡:“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户部清理官盐旧账多日无果,闻苏侍郎之女苏明黛有巧思,曾助漕运、赈灾二案,着苏明黛即刻随苏侍郎入宫,为朝廷分忧。钦此。”
“臣……臣遵旨。”苏哲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双手接过圣旨时,指尖抖得几乎握不住。
传旨太监收起圣旨,意味深长地拍了拍苏哲的肩膀:“苏侍郎,陛下还在御书房等着呢,赶紧带二姑娘准备准备吧,这可是陛下亲自点的名,千万别让圣上等急了。”说完,便带着小太监转身离去,留下苏家夫妇在正厅里面面相觑。
香烛的火苗跳动着,映得苏哲脸色惨白。他颓然坐在地上,手里的圣旨像一块烙铁,烫得他浑身难受。“完了……这下真的完了……”他喃喃自语,眼神里满是绝望。
柳氏连忙扶起他,声音也带着哭腔:“老爷,这可怎么办啊?明黛那孩子连宫门都没进过,更别说应对陛下了。再说摄政王本就疑心咱们,这一入宫,不是更让他抓住把柄吗?”
“圣意难违,能怎么办?”苏哲叹了口气,扶着柳氏的手站起来,脚步虚浮地往闲云院走,“我去跟明黛说。这孩子……怕是要受委屈了。”
此时的闲云院,苏明黛正躺在藤椅上,青禾在一旁给她剥橘子。阳光透过槐树叶洒在她身上,暖融融的,让她舒服得眯起了眼睛。见父亲脸色凝重地走进来,她疑惑地问:“爹,怎么了?是不是花生吃完了?还是厨房的桂花糕做好了?”
“都不是。”苏哲在她身边坐下,语气沉重得像灌了铅,“明黛,陛下下旨了,让你跟爹入宫,帮着户部清理官盐的旧账。”
“入宫?”苏明黛猛地坐起来,手里的橘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脸上的惬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不去。宫里规矩多,走路都要端着,还不能随便吃点心,上次听姐姐说,宫里的桂花糕都是凉的,一点都不好吃。”
“爹也不想让你去,可这是圣旨,抗旨是要杀头的。”苏哲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里满是无奈,“你就当去宫里走一趟,随便说两句你平时分点心的法子就行,爹会一直陪着你,帮你应付所有事。等事情结束,爹给你买两盒‘福记’的桂花糕,让你吃个够。”
苏明黛噘着嘴,一脸不情愿地踢了踢藤椅的扶手。她看着父亲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和憔悴的脸色,心里软了软,父亲最近为了账册的事愁得茶饭不思,她不能再让父亲为难。“那好吧,”她慢吞吞地说,“但我只说两句,说完就得回家吃热乎的桂花糕,不能让我待在宫里吃凉糕。”
“好,爹答应你。”苏哲勉强笑了笑,可心里的忐忑却丝毫未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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