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人显然没料到楼御风竟能以蕴含奇特内劲的笛音干扰他“蚀骨透髓针”的阴寒内劲,使其无功而返。
他枯槁的身躯微不可察地一晃,闷哼一声,周身那股令人窒息的阴寒气场瞬间紊乱了几分,显是内息受了些震荡反噬。
他枯瘦的手安抚着脚边显得有些躁动不安的黑白小羊羔,兜帽下那两点惨绿幽芒明灭不定,仿佛在重新掂量眼前这持笛青年的深浅。
“玉笛…引气乱神…破阴寒…”
沙哑的声音如同砂砾摩擦,透着一丝凝重与惊疑,
“你…是…守墓一脉的…传人?”
楼御风缓缓放下唇边的翠玉短笛,并未作答。
他一步踏出,身形未动,一股无形的锋锐之气却骤然勃发,如同绝世神兵悍然出鞘,凌厉无匹的剑意直刺黑袍人心神:
“留下那只青铜指爪,或者,留下你的命。”
话音落,杀气凝!
整条鬼市街道仿佛瞬间被抽干了空气,死寂得可怕。
连那些飘荡的惨绿磷火都似乎黯淡了几分。
楼御风与黑袍人隔空对峙,无形的气机激烈绞杀,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冰寒刺骨的杀伐之意。
那是顶尖高手精神意志与内息气场相互倾轧的结果!
江子涵和君小尘如临大敌,紧握兵刃的手青筋暴起,内力鼓荡至巅峰,随时准备应对雷霆一击。
非鸢抱着那沉重的石盒包裹,指尖冰凉,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两人之间那无形的气场如同两股汹涌暗流,几乎要将空间撕裂。
这是灵觉敏锐者才能感受到的恐怖压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陡生!
黑袍人脚边那只一直安静的黑白小羊羔,突然仰头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尖啸
——“咩——!”
这声音异常刺耳,绝非寻常羊叫,更蕴含着一种穿透耳膜、直刺脑髓、令人气血翻腾的诡异力量。
更诡异的是,随着这声尖啸,小羊羔脖子上挂着一个不起眼的、形似骨哨的小坠子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
这尖啸瞬间盖过了楼御风笛音的余韵!
几乎在尖啸响起的同时!
轰隆隆——!
鬼市两侧那些看似腐朽、实则暗藏玄机的建筑墙壁猛地翻转、裂开。
数条碗口粗细、布满倒刺、闪烁着幽蓝淬毒光泽的沉重锁链,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巨蟒,带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和破空厉啸,狠狠抽打下来。
目标并非楼御风几人,而是他们周遭的地面与支撑街道的脆弱支柱。
咔嚓!咔嚓!
锁链所及之处,坚硬的石板地面如同酥饼般碎裂。
支撑着鬼市顶棚和两侧摊位的腐朽木柱、石墩被锁链扫中,瞬间爆裂、坍塌。
烟尘弥漫,碎屑横飞!
裂开的地面缝隙中,预先埋设好的皮囊破裂,大量粘稠如墨汁、散发着刺鼻腥臭的漆黑液体汹涌而出!
毒液流淌极快,所过之处,地面冒出滚滚浓烈黄烟(强酸蒸汽),发出“滋滋”的恐怖腐蚀声。
连石屑都在迅速溶解!
“化尸腐骨水!快退!”
姜离虹急促的警示声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惊骇。
几个原本就靠得近、动作迟缓的鬼市摊贩,被飞溅的毒液沾上,瞬间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皮肤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焦黑、溃烂、溶解。
景象惨不忍睹。
“走!”
楼御风反应快如闪电,低喝一声,猿臂轻舒,一把揽住非鸢纤细腰肢,身形如鬼魅般向后急掠,脚尖在尚未被毒液波及的残垣断壁间轻点借力。
君小尘与江子涵亦是身经百战,闻声而动,各自施展独门轻功,足尖连点,如大鹏展翅,向后飞退。
江子涵更是将沉重的虎啸刀舞得密不透风,磕飞崩溅而来的碎石和毒液。
那黑袍人并未追击,只是静立原地,兜帽下的绿芒冰冷地注视着他们狼狈退却的身影。
那只小羊羔停止了尖叫,依偎在他脚边,猩红的眼眸中竟闪过一丝拟人化的、令人心寒的得意。
“盒子…是祸根…带着它…终将引来…幽冥的注视…”
沙哑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带着冰冷的诅咒,穿透混乱的崩塌声与恐怖的腐蚀声,清晰地钻入几人耳中。
这声音显然也蕴含了某种扰人心神的内劲。
楼御风几人堪堪退至一处地势较高、尚未被毒液波及的残破石台上。
看着眼前如同被攻城锤蹂躏过、毒烟弥漫、废墟狼藉的街道,以及那仍在肆意流淌、腐蚀万物的恐怖黑水,饶是几人胆识过人,也不禁心有余悸。
“他奶奶的!这鬼地方到处都是机关陷阱!那羊崽子是信号!”
江子涵看着自己厚背虎啸刀刀尖上沾染的一丝黑气正滋滋腐蚀着百炼精钢,心疼得直抽冷气,连忙鼓荡雄浑内力将其逼退震落。
君小尘脸色铁青,长剑低垂,剑尖微微颤动,显然刚才那歹毒的机关和毒液也让他心惊:
“好狠的手段!预先埋设陷阱,以哨声为号发动!这黑袍人对此地了如指掌!”
楼御风面色凝重如水,鹰隼般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那片混乱狼藉、毒烟翻腾的区域,试图捕捉黑袍人的踪迹。
然而,烟尘弥漫,毒雾升腾,黑袍人与那只诡异的羊羔,已然如同鬼魅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走了。”
非鸢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她的目光穿透混乱的烟尘,确认了这一点。
但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方才那羊羔邪异的尖啸声波与毒液中蕴含的死亡气息,对她这等灵觉敏锐之人冲击尤甚。
“盒子…是祸根…”
君小尘喃喃重复着那冰冷的诅咒,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非鸢怀中紧抱的包裹。
这诅咒,配合这险死还生的机关陷阱,确实能动摇人心。
“哼!装神弄鬼,吓唬谁呢!”
江子涵狠狠啐了一口唾沫,眼中怒火未消,
“我看他就是算准了咱们会来,提前在这鬼地方布好了杀阵!目的就是这石盒!这玩意儿,绝对不简单!”
楼御风并未立刻回应。
他环顾四周,只见这诡谲的鬼市,在经历这场突如其来的机关陷阱爆发后,并未“自愈”,反而显露出其破败狰狞的真容。
但那些幸存下来的鬼市“行人”和摊主,对此似乎早已麻木不仁。
更诡异的是,在烟尘稍散后,一些穿着灰扑扑衣服、动作僵硬如提线木偶的鬼市仆役,不知从哪些阴暗角落冒了出来。
他们沉默地、机械地开始清理废墟,拖走尸体,甚至用一种特制的、不惧腐蚀的容器和工具,小心翼翼地回收那些流淌的恐怖黑水。
还有人在修补破损的地面和墙壁,仿佛刚才那场毁灭性的袭击从未发生过。
他们眼神空洞,对近在咫尺的楼御风等人视若无睹,只专注于手头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修复”工作。
“不对,这地方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楼御风的声音低沉而冷峻,如同寒潭深水,
“我们怕是…从踏入鬼市起,就已经落入了别人精心布置的局中。”
黑袍人对此地的掌控远超想象,这“鬼市”的诡异运作方式,本身就是陷阱的一部分。
或者说,他们就是被某种力量(或信息)一步步引到此地,踏入这早已备好的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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