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苏州的那个深夜,莫正卿选择了水路。
不是客船,是运粪的夜香船——孙掌柜通过关系找到的,船夫是个聋哑老汉,收了十两银子,答应把他送到嘉兴。船小,臭,但安全。官府的巡船见了都远远避开,谁会查一船粪?
石勇在船离岸后,从芦苇丛中泅水上来,像条湿透的水獭。他爬上船时,莫正卿几乎没认出——那张脸又添了新伤,从左额斜到右腮,深可见骨。
“你怎么逃出来的?”莫正卿递过干布。
“牢里起火,乱中跑的。”石勇声音沙哑,像砂纸磨过,“赵三当家使了银子,买通狱卒放了把火。死了七个犯人,我混在尸体堆里爬出来的。”
莫正卿看着他脸上的伤:“这是……”
“逃出来时被铁蒺藜挂的。”石勇抹了把脸,“不碍事。吴刚和王二……没逃出来。”
沉默。只有船桨划水的单调声响。
“胡三知道你逃了吗?”
“知道。”石勇冷笑,“悬赏五十两要我的头。加上你那一百两,咱俩现在值一百五十两,够在杭州城买座小院了。”
莫正卿也笑了,笑得苦涩。他从包袱里拿出干粮和水,两人分着吃。粪船的臭味混着食物的味道,令人作呕,但他们吃得很快——逃亡的人,没资格挑剔。
天快亮时,船到吴江。聋哑老汉比划着,意思是要换船了——粪船只到这儿。莫正卿又给了五两银子,老汉摆摆手,指指岸边一条破渔船。
渔船上是个瘸腿的老渔夫,看见石勇脸上的伤,吓得直哆嗦。莫正卿塞过去二两银子:“老丈,送我们去杭州,到了再给三两。”
“杭州……最近查得严。”老渔夫犹豫,“运河上全是巡检司的船,说是抓江洋大盗。”
“我们走支流,绕远点。”莫正卿道,“您熟水路,知道怎么避开盘查吧?”
老渔夫看看银子,终于点头:“上船吧。但丑话说前头,万一被查,我可不认识你们。”
渔船很小,勉强容下三人。老渔夫摇橹,船钻进密如蛛网的河汊。这一带是水乡泽国,河港交错,芦苇丛生,若非本地人,极易迷路。
莫正卿摊开从孙掌柜那里拿来的水路图,对照着辨认方向。石勇则一直盯着船尾的水面——他在警惕追兵。
“正卿,问你个事。”石勇忽然开口,“你为什么要回去?苏州那边不是挺好的吗?顾家小姐对你有意,产业也有你一份。留在苏州,比回杭州送死强。”
莫正卿沉默片刻:“有些事,不能躲。”
“因为陈掌柜?”
“因为所有人。”莫正卿看着茫茫水面,“阿贵死了,吴刚、王二死了,新月堂因为我被胡三盯上,陈掌柜变卖家产保我……如果我躲起来,这些人就白死了,白受了。”
石勇盯着他:“你才十七岁,背得起这么多?”
“背不起也得背。”莫正卿说,“从爹娘死的那天起,我就没得选了。”
老渔夫忽然低声道:“前面有哨卡。”
两人立刻趴下。透过芦苇缝隙,看见前方河口横着两条哨船,十几个兵丁正在检查过往船只。岸边立着木牌,上面贴着一张画像——虽然粗糙,但能看出是莫正卿的模样。
“这小子……犯什么事了?”老渔夫声音发颤,“怎么连水师都出动了?”
“绕过去。”莫正卿道。
“绕不过,这是必经的水道。”老渔夫摇头,“除非……除非走‘鬼见愁’。”
“那是什么?”
“一条废河道,几十年没人走了,淤泥深,暗礁多,而且……”老渔夫压低声音,“听说那里闹水鬼,淹死过不少人。”
石勇咧嘴笑了:“水鬼总比活人好对付。”
老渔夫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调转船头,钻进一条几乎被水草覆盖的支流。河道极窄,两边是茂密的芦苇和杂树,光线昏暗,像钻进了一条绿色的隧道。
船速慢了下来,橹不时刮到水下的树根和石头。空气潮湿闷热,蚊虫嗡嗡作响。老渔夫紧张地掌着舵,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祈祷。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突然开阔——是一个废弃的采石场形成的深潭,水面泛着诡异的墨绿色,周围是陡峭的石壁。潭中央,隐隐能看到水底有巨大的黑影,像是沉船。
“就……就是这儿了。”老渔夫声音发抖,“这潭叫‘黑龙潭’,深不见底,据说下面连着阴曹地府……”
话音未落,船身猛地一震!像是撞到了什么硬物。紧接着,船底传来“喀嚓”的碎裂声——漏水了!
“礁石!有暗礁!”老渔夫惊叫。
水从船底裂缝涌进来,很快漫过脚面。船开始下沉。
“弃船!”石勇当机立断,抓起包袱,“游到岸边!”
三人跳入水中。水冰冷刺骨,莫正卿肩上的伤口遇水,疼得他差点晕过去。他咬牙往岸边游,但水流异常湍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拽着他。
“正卿!”石勇游回来,抓住他的胳膊,“跟着我!”
两人奋力游向岸边。老渔夫水性好,已经先到了,正趴在石头上喘气。石勇把莫正卿推上岸,回头看了一眼——渔船已经沉没大半,只剩船尾还露在水面。
“东西……”莫正卿想起包袱还在船上。
“在这儿。”石勇举起一个油布包——他跳船时特意带上了最重要的东西,“其他的顾不上了。”
三人瘫坐在岸边,浑身湿透。莫正卿检查伤口,绷带已经散开,伤口被水泡得发白,边缘红肿。
“得重新包扎。”石勇从油布包里找出金疮药,“忍着点。”
药粉洒在伤口上,剧痛传来,莫正卿咬紧牙关,冷汗直流。石勇撕下自己还算干净的内襟,给他重新包扎。
“接下来怎么办?”老渔夫哭丧着脸,“船没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莫正卿环顾四周。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四面环水,只有他们所在的这一小片石滩。天色渐暗,眼看要下雨。
“先找地方过夜。”他站起身,“老丈,这附近有能落脚的地方吗?”
老渔夫想了想:“往东走……好像有个废弃的龙王庙,很多年前香火断了,不知道还在不在。”
三人沿着石滩往东走。路很难走,都是乱石和荆棘。走了约莫两里地,果然看见一座破庙,塌了一半,但主体还在。
庙里蛛网密布,神像斑驳,供桌上积着厚厚的灰。不过屋顶勉强能遮雨,墙角还有一堆干草,像是之前也有人在这里避过难。
石勇生了堆火,三人围坐烤衣服。老渔夫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个硬邦邦的饼子,分给两人。
“只能将就了。”他叹气,“明天天亮,我得回吴江……船没了,我得赔东家钱。”
莫正卿从油布包里取出五两银子:“老丈,这些够吗?”
老渔夫愣住了:“这……太多了……”
“船是因我们沉的,该赔。”莫正卿把钱塞给他,“另外,再麻烦您一件事——回到吴江后,帮我送封信到苏州闻香茶楼,给孙掌柜。”
他简单写了封信,说明途中遇险,但人平安,会另想办法去杭州。老渔夫郑重收好。
夜里,雨果然下了起来。雨水从破屋顶漏下,在庙里积起小水洼。石勇和衣躺下,很快睡着了——他太累了。老渔夫也蜷在草堆里打鼾。
莫正卿睡不着。他靠在墙角,听着雨声,脑中一遍遍过着接下来的计划。
海捕文书……胡三……莫守礼……
这些像一张大网,把他困在中央。怎么破?
唯一的希望,是冯有财的那本名册。上面记录了胡三参与走私、贿赂官员的罪行。如果能把这个送到合适的人手里……
但谁能信?杭州的官员,哪个没受过胡三的好处?
他想起了陈砚耕说过的话:杭州的官场,从知府到胥吏,都烂透了。
除非……从更高层下手。
南京?北京?
他摇摇头。太远了,也太不切实际。他现在连杭州都进不去。
雨越下越大。庙外传来奇怪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风声。
老渔夫被惊醒,脸色煞白:“是……是水鬼!黑龙潭的水鬼找来了!”
石勇也醒了,抓起身边的柴刀:“我去看看。”
“别去!”老渔夫拉住他,“水鬼会勾魂!”
石勇推开他,走到庙门口。闪电划过,照亮庙外的景象——空无一人。只有风雨呼啸。
但莫正卿注意到了异样:庙门口的石阶上,有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很新鲜。
“有人来过。”他低声道。
石勇立刻警惕起来,示意两人噤声。他提刀闪出门外,片刻后回来,脸色凝重:“脚印到水边就消失了。但我在草丛里发现了这个。”
他手里是一枚铜钱,背面有鎏金痕迹——是金背钱!
莫正卿接过钱,心脏狂跳。这是他被独眼龙抢走的那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石勇看向庙外黑暗的水面。
就在这时,庙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莫家小子,出来说话。”
声音很陌生。莫正卿和石勇对视一眼,握紧武器,走了出去。
雨中,站着个身穿蓑衣的老者,戴着斗笠,看不清脸。他手里挂着根竹杖,站在水边,身形瘦削,却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你是谁?”莫正卿问。
老者缓缓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但眼睛很亮,像夜里的猫头鹰。
“老夫姓张,单名一个宏字。”老者说,“你可能听说过我。”
张宏!
莫正卿脑中炸响。这个名字,在《江南物产疏略》里出现过无数次!张宏,万历年间曾任浙江巡抚,后因党争被贬,但门生故吏遍及江南。更重要的是——他是沈账房的老师!
“张……张大人?”莫正卿声音发颤。
“沈万春是我最得意的学生。”张宏看着他,“他临死前托人带信给我,说把一样东西交给了一个少年。那少年持金背钱,名莫正卿。”
“沈先生他……”
“他死得冤。”张宏眼中闪过痛楚,“胡三、冯有财、还有朝中某些人,联手害死了他。但他们没想到,万春留了后手——他把最重要的证据,交给了你。”
莫正卿握紧手中的金背钱:“是这本名册?”
“不止。”张宏走近,“万春查到的,是一个天大的秘密——胡三和冯有财走私的,不止是铁,还有火器。他们把朝廷严禁的火铳、火药,卖给关外的女真人。”
火器!通敌卖国!
“证据呢?”
“在杭州。”张宏道,“胡三在西湖边有座别院,地下室藏着账册和往来的密信。只要能拿到那些,别说胡三,连他背后的靠山都得掉脑袋。”
莫正卿心跳加速:“您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万春信你。”张宏直视他,“也因为,只有你能做到——你年轻,没背景,胡三不会把你放在眼里。但你有胆识,有谋略,最重要的是,你有血仇。”
他顿了顿:“你族叔莫守礼,现在已经和胡三结盟。他们不仅要在杭州除掉你,还要吞掉你父亲留下的所有产业。你若想报仇,这是唯一的机会。”
“您能帮我什么?”
“三件事。”张宏伸出三根手指,“第一,我给你一个合法的身份——南京国子监监生的名额,你可以用这个身份进出杭州,官府不敢轻易动你。第二,我给你一个人——他叫沈七,是万春的侄子,武功高强,会帮你。第三,我给你指条路:胡三的别院,每月十五会换防,那是守卫最松懈的时候。今天是十三,你还有两天时间准备。”
莫正卿沉默了。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像做梦。
“我凭什么信您?”
张宏笑了,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是万春的绝笔,你自己看。”
信纸泛黄,字迹确实是沈账房的:
“恩师张公钧鉴:学生查得胡三、冯有财通敌卖国铁证,藏于西湖别院。然彼等势大,学生恐难幸免。若学生死,请寻持金背钱之少年莫正卿,此子可托大事。商道三问,学生一生未解,望此子能续我志。万春绝笔。”
莫正卿看完,久久不语。
雨停了。东方泛白。
张宏重新戴上斗笠:“小子,路我给你指了,走不走,你自己决定。若走,明天这个时候,来这个地方,沈七会等你。若不走……”他叹了口气,“就找个地方隐姓埋名,过完这辈子吧。”
说完,他转身走入晨雾,消失在水边。
莫正卿站在那儿,手里握着信和钱,心乱如麻。
石勇走过来:“正卿,你怎么想?”
“我不知道。”莫正卿实话实说,“张宏的话,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陷阱。”
“但他说对了一点——你现在没得选。”石勇道,“回杭州是死,不回杭州也是死。与其等死,不如拼一把。”
莫正卿看向东方。天快亮了,新的一天要开始了。
他深吸一口气:“去杭州。”
“好。”石勇笑了,“我就等你这句话。”
两人回到庙里,老渔夫已经收拾好东西。莫正卿又给了他二两银子:“老丈,信一定送到。”
“放心,一定。”老渔夫千恩万谢地走了。
庙里只剩他们两人。石勇添了柴火,把最后一点干粮烤热。
“正卿,有件事我得告诉你。”石勇忽然说,“我逃出来时,在牢里听到一个消息——胡三最近在接触一个叫‘魏公公’的人,好像是北京来的大太监。”
魏公公?魏忠贤?
莫正卿心中一凛。如果胡三搭上了魏忠贤的线,那事情就更复杂了。
“还有,”石勇压低声音,“陈掌柜那边……可能出事了。我逃出来前,听说新月堂被封了,陈掌柜被软禁在家里。”
“什么?!”莫正卿猛地站起。
“别急。”石勇按住他,“只是软禁,还没下狱。胡三留着他,可能是想引你出来。”
莫正卿强迫自己冷静。是,胡三不会轻易动陈砚耕——他是诱饵。
“我们得加快速度。”他道,“十五号之前,必须拿到证据。”
“但我们现在连杭州城都进不去。”
“张宏说给我一个监生的身份……”莫正卿沉吟,“如果是真的,或许有用。”
当天下午,他们离开龙王庙,沿着水路往杭州方向走。没有船,只能步行,走得很慢。莫正卿肩上的伤发炎了,开始发烧,但他咬牙坚持。
傍晚时分,终于看到了杭州城的轮廓。城墙在夕阳下泛着金光,运河上千帆竞渡,一切如旧。
但他们不能从城门进——城门口贴着海捕文书。
两人绕到城南的凤山门附近,找了个僻静的茶棚坐下。茶棚老板是个寡言的老头,给他们倒了茶,就自顾自地抽旱烟。
“老板,最近城里有什么新鲜事吗?”石勇搭话。
老头瞥了他一眼:“新鲜事?多着呢。新月堂的陈掌柜,听说得罪了胡三爷,铺子被封了,人也被看起来了。还有啊,前两天从徽州来了个姓莫的富商,在城里买宅子置地,威风得很。”
莫守礼!他已经到杭州了!
“还有呢?”莫正卿问。
“还有就是……”老头压低声音,“听说官府在抓一个姓莫的少年,说是勾结江洋大盗,杀人越货。悬赏一百两呢!啧,一百两,够我卖十年茶了。”
石勇看了莫正卿一眼,后者面色平静。
“老板,你知道新月堂现在什么情况吗?”
“不知道,没人敢打听。”老头摇头,“不过昨儿个我看见陈掌柜家的丫鬟出来买菜,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莫正卿握紧茶杯。
喝完茶,两人离开茶棚,在城外找了个废弃的土地庙落脚。夜里,莫正卿烧得更厉害了,浑身滚烫。石勇出去找了点草药,捣碎了给他敷上,又用湿布给他降温。
“正卿,撑住。”石勇低声道,“你不能倒在这儿。”
莫正卿迷迷糊糊中,看见了很多人的脸:爹娘、沈账房、阿贵、陈砚耕、沈晚……
他不能死。他还有太多事没做。
半夜,烧终于退了。莫正卿醒过来,浑身虚脱,但神志清醒了。
庙外传来脚步声。石勇立刻警醒,握刀在手。
门被推开,一个黑影闪进来。是个年轻人,二十出头,精瘦,眼神锐利。
“莫正卿?”来人问。
“你是谁?”
“沈七。”年轻人道,“张宏大人让我来的。”
他点亮火折子,照亮了庙堂。莫正卿看清他的脸——和沈账房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眼神。
沈七从怀里掏出几样东西:一张国子监的监生凭证,上面有莫正卿的名字和画像;一套监生的青衿;还有一封张宏的亲笔信。
“凭证是真的,南京国子监那边已经录了名。”沈七道,“但只能用一次——进城后,立刻去国子监报备,晚了就会被识破。”
“胡三不会查吗?”
“会,但他不敢动国子监的人。”沈七冷笑,“国子监归礼部管,胡三的手伸不到那么长。但你要记住,这个身份只能保你三天——三天后,国子监会发函到杭州府核实,那时就露馅了。”
三天,够了。
“张大人还说什么?”
“他说,明天十五,胡三会去灵隐寺上香,大概辰时出门,酉时回来。别院的守卫会减半,是下手的最好时机。”沈七从靴筒里抽出一张地图,“这是别院的平面图,地下室入口在书房的书架后面,机关是……”
他详细说了进入的方法、守卫的分布、换岗的时间。莫正卿和石勇仔细记下。
“拿到证据后,怎么出来?”石勇问。
“西墙有棵老槐树,翻墙出去,外面有马车接应。”沈七道,“但记住,你们只有半个时辰——酉时三刻,胡三就会回来。”
“接应的人可靠吗?”
“是我。”沈七说,“我会一直在墙外等。”
交代完,沈七起身:“明天申时,我在西湖断桥边等你们。若申时三刻没到,我就撤——说明你们出事了。”
“等等。”莫正卿叫住他,“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沈七沉默片刻:“沈万春是我叔父。他待我如子,教我读书写字,送我学武。他的仇,就是我的仇。”
说完,他消失在夜色中。
庙里重归寂静。石勇检查了监生凭证,点点头:“是真的印,我见过。”
莫正卿抚摸着那套青衿。这是读书人的衣服,是父亲曾经希望他穿上的衣服。没想到,第一次穿,竟是为了做贼。
“正卿,你想好了吗?”石勇问,“进了那座别院,就没有回头路了。”
“早就没有回头路了。”莫正卿穿上青衿,大小正合适,“从爹娘死的那天起,从接过金背钱的那天起,这条路,我就必须走到底。”
窗外,月明星稀。
明天,就是十五。
决战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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