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休想染指。
众人又寒暄片刻,但水淼对贾府的态度已不似先前热络。
贾母愈发恼怒。
北静王如此示好,贾决竟不识抬举。
回府后定要好生训诫这孽障。
正当时,宫门缓缓开启。
尖细的嗓音传来:
“奉太上皇口谕,宣勋贵入宫觐见。”
众人连忙整肃衣冠,在太监引领下鱼贯而入。
入宫后,除贾政外,贾家众人皆四下张望。
贾政因太上皇特赐官职,曾入宫面圣。
贾琏、宝玉等人何曾见过这等恢宏殿宇,皆露出向往之色。
唯独贾决神色淡然。
这皇宫虽富丽堂皇,较之后世却仍逊色几分。
贾珍的目光在宫女身上流连。
贾政正色前行,贾赦则面色阴郁。
跟在贾珍身后的贾蓉,正悄悄打量着贾决。
原来这就是父亲昨日提及的决三叔,果然仪表堂堂。
贾蓉暗自盘算着如何与贾决攀谈,这般人物,定要设宴款待才是。
开国勋贵中,唯有水淼神色自若地走在最前。
凭着北静王的爵位,水淼可自由出入宫禁。
这些场面他早已见惯不怪。
行走间,水淼的目光仍不时瞥向贾决。
他实在想不通此人为何会拒绝自己的招揽。
这让他心头隐隐生出一丝恼意。
要成大事,贾家是不可或缺的助力。
虽说贾家如今在军中已无实权,但几代国公积攒的人脉尚在。
这才是贾家最宝贵的底蕴。
后宅女眷们却还在为些许金银首饰争风吃醋。
水淼心念电转,看来得另寻他法笼络贾家了。
不多时。
众人在太监引领下抵达龙首宫。
说来当朝格局颇为微妙,竟是二圣同朝。
太上皇虽已退位,仍居龙首宫,隆正帝反屈居养心殿。
朝中重臣多为太上皇旧部。
廷议之时,群臣只尊太上皇,对当今圣旨阳奉阴违。
隆正帝的政令有时连宫门都出不去。
眼见勋贵把持朝政,国势日颓,隆正帝心中涌起阵阵无力。
他本欲励精图治,却屡遭太上皇驳回。
这些勋贵已成朝廷蠹虫,非除不可。
而太上皇当年正是倚仗勋贵起家。
若非开国勋贵鼎力相助,太上皇也难以登临大位。
彼时开国一脉权倾朝野。
这般局面,任哪位 都会心生警惕。
太上皇便扶持元平勋贵与之制衡。
不过终究念着开国勋贵的从龙之功。
贾家当年出力尤甚,自然备受恩宠。
贾代善承袭荣国公爵,官拜京营节度使。
那时的贾家,真可谓显赫一时。
如今开国子弟却只知享乐。
反倒让元平一脉独大朝堂。
这令新君隆正帝颇为棘手。
碍于孝道,隆正帝凡事须请示太上皇。
勋贵们肆意妄为,早已民怨沸腾。
御案上弹劾的奏章堆积如山。
隆正帝曾数次与太上皇商议此事。
每每不欢而散。
在太上皇看来,治国离不开勋贵扶持。
而隆正帝微服私访时,亲眼目睹勋贵恶行,怒不可遏。
这些纨绔子弟早失祖辈锐气,如今尽是国之蠹虫。
若不铲除,不出数年,社稷必从内崩塌。
太上皇却只想着权术制衡。
认为臣子相争, 方能坐收渔利。
对此隆正帝直言不讳。
说太上皇久居深宫,不知民间疾苦。
该去看看勋贵如何鱼肉百姓。
太上皇闻言嗤之以鼻。
斥责皇帝年少无知,被儒生蛊惑。
指出江南豪族圈地蓄奴,培植党羽,意在操控朝政。
这不仅是治国方略之争,更是新旧思想的碰撞。
显然太上皇棋高一着。
隆正帝只得暂避锋芒。
本想借故打压几家勋贵,培植亲信掌兵。
不料太上皇早有察觉。
借太后寿辰之名先行敲打。
隆正帝不禁暗叹老谋深算。
养心殿前,望着前往龙首宫的勋贵队伍。
隆正帝心绪难平。
正是这群人仗着祖荫,纵奴行凶,欺压百姓。
惹得民怨四起。
可叹他空有肃清之志,却无回天之力。
他确实能借 压几家勋贵。
若真如此,元平勋贵与开国勋贵必将迅速联手。
这无疑是对皇权的公然挑衅。
这些勋贵掌控着神朝大部分军权,大肆侵吞军饷,压榨士卒血汗。
对此,隆正帝暂时束手无策。
他只能徐徐图之。
他试图在军中培植亲信,这两年多次尝试。
但每次都被武勋联手排挤,安排的人最终只能担任闲职。
军中不比朝堂,那里崇尚武力。
而他手中只有文官可用。
如今只能等太上皇驾崩后,再慢慢谋取军权。
对隆正帝而言,眼下实在憋屈。
他历经艰险登上皇位,却发现自己并无实权。
这对一个胸怀壮志的 来说,难以忍受。
他正在物色军中可扶持的人选。
贾家本是不错的选择。
虽近年淡出军伍,但军中仍有影响力。
说白了,贾家在军中尚有香火情分。
去年隆正帝派锦衣卫暗中调查贾家。
结果发现贾家子弟皆是声色犬马之徒。
整日只知享乐,而最出名的贾宝玉,也不过是个沉迷脂粉堆的纨绔。
得知此事,隆正帝大失所望。
镇国公府牛家倒是不错。
牛清之孙牛继宗看起来并非庸碌之辈。
但眼下,他仍需一个契机插手军务。
他在等,等太上皇驾崩,借国丧之机扶持开国一脉。
待开国一脉壮大,再挑动其与元平一脉争斗,自己从中得利。
自幼受勋贵欺压,隆正帝从不信任他们。
认为他们只会鱼肉百姓,沉迷享乐。
可眼下又不得不倚仗武勋。
若贸然改革,恐致军中动荡,反让塞外蛮族有机可乘。
想到此处,隆正帝头疼不已。
自己终究缺了得力谋士,实在棘手。
贾决这边。
他随贾家众人来到龙首宫门前。
抬眼望去,红墙青瓦,宫女穿梭。
宫门前设有一座巨大演武台。
元平一脉子弟跃跃欲试,而开国一脉则面露不屑。
如今谁还上擂台拼命?
开国一脉崇尚文斗,比拼诗词书画。
在他们看来,比武不过是粗鄙之举。
双方互相鄙夷,太上皇却乐见其成。
勋贵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联合掌军。
龙首宫前鸦雀无声,无人敢触怒太上皇。
片刻后,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在太监搀扶下走出。
老者身着黄袍,面色红润。
“拜见太上皇!”
“恭祝太上皇万寿无疆!”
众勋贵齐声高呼。
养心殿前,隆正帝闻声皱眉。
他才是天下之主,这群武勋却公然朝拜太上皇,全然不将他放在眼里。
龙首宫前,太上皇满意地看着众人。
抬手道:”众卿平身。”
“今日乃太后寿辰,速速入殿。”
待太上皇转身入内,众人才陆续跟随。
贾家众人随北静王水淼进殿。
“太上皇近来修仙有成,竟有返老还童之相。”
行至半途,贾政忽转身对众人说道。
贾赦亦微微颔首。
太上皇面色较去岁更为红润,气色甚佳。
贾宝玉默然不语,只随在贾政身后。
今日之事令他颇受打击。
修仙?
未料太上皇竟自寻死路。
贾决运起昨夜新得医术细看,便知太上皇大限将至。
不过一二载光阴。
这身子早已掏空,修的哪门子仙。
分明是自取 。
然闻周遭赞叹之声,贾决不便多言。
在这皇权至上的世道,若无抗衡之力,便只能任人摆布。
贾决岂会在宫中妄议太上皇寿数。
若真说出口,不必禁军动手,那些依附太上皇的武勋便能将他撕碎。
入殿后,见太上皇与一雍容妇人同坐。
想必便是今日寿星。
当朝太后。
果然。
众人落座,齐声恭祝太后福寿绵长。
见武勋们如此恭顺,太上皇甚悦。
今晨他特意多炼了些仙丹。
用以笼络重臣。
虽已退位,却深知军权之重。
只要兵权在握,他便仍是至高无上的太上皇。
否则,不过是新帝彰显孝道的摆设罢了。
少顷,太上皇举杯道:
“朕虽居深宫,却闻勋贵欺压百姓之事。
有人说尔等武勋,早已沦为纨绔子弟。”
“今日借太后寿辰,便在龙首宫考校诸位,看可还有先祖锐气。”
“望诸位各展所长,将来战场建功。”
开国一脉反应平淡。
他们在军中本无实权,近年又遭元平一脉排挤,多只挂虚职。
元平一脉则不同。
梁国公郑武等人闻言,面露忧色。
开国一脉经营数百年,根基深厚。
而元平一脉根基尚浅,全赖军权立足。
若失兵权,必将一落千丈。
见武勋们恭谨模样,太上皇甚为满意。
只要掌控这些武勋,皇帝无兵可用,他便仍是高高在上的太上皇。
单凭隆正帝那些文臣,难成气候。
贾决暗忖:
太上皇命不久矣。
这红润面色不过是回光返照,再修仙怕是要驾鹤西去。
如今他医术通神,纵是断颈之伤,十息内亦可救回。
得提醒贾母早作打算,免遭灭门之祸。
太后见气氛凝重,含笑抬手:
“今日哀家才是主角,诸位且开怀些。”
“来人,将新得的美酒赐予众卿。”
殿内气氛稍缓。
武勋们纷纷谢恩。
宫女捧上三坛美酒。
群臣见酒坛精美,皆交口称赞。
唯贾决神色古怪。
原来太后才是那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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