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斯琰来到苏柠小区门口时,八点的阳光刚越过围墙。保安室的张叔拦住他,手里捏着张便签:“苏小姐昨天特意交代,说不认识叫慕斯琰的”。他没争辩,就站在小区门口的香樟树下等,脚下的地砖被他踩出浅浅的印记。从八点等到十一点,阳光晒得他衬衫后背全湿了,他买了瓶冰镇矿泉水,却没拧开——以前这种时候,他会把水拧松了递给苏柠。终于,他看到苏母提着菜篮子过来,蓝布兜里露着两黄瓜,是苏柠最爱吃的凉拌菜。他快步上前,深深鞠了一躬,额头几乎碰到膝盖:“阿姨,可不可以让我见见苏柠,我就说五分钟,说完我就走”。苏母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胳膊,烫得像发烧:“孩子,不是阿姨不让你见,苏柠这三天就吃了两盒酸,昨天我进去送水果,看见她对着镜子掐自己的腰,哭着说‘怎么还不瘦’。她跟我说‘妈,我跟他不是一路人’,你再她,我怕她出事啊”。他攥着矿泉水的手猛地收紧,瓶身被捏得变了形,冰水顺着指缝流到手腕上,却没觉得凉。
告别苏母,慕斯琰沿着香樟路往学校走,每一步都踩着过去的回忆。他先去了三楼的自习室,靠窗的第三排座位还留着淡淡的刻痕——那是去年冬天,他帮苏柠解完最后一道解析几何,她用圆规尖刻了个小太阳,说“这样下次我就不会坐错位置了”。桌面还粘着半张便利贴,是他写的解题步骤,字迹被阳光晒得有些褪色。接着去了篮球场,东边的记分牌还停留在“高三(2)班 68:65”,那是他夺冠的那场比赛,苏柠举着瓶冰镇矿泉水站在边线,喊得嗓子都哑了,后来他把奖牌挂在她脖子上,说“一半是你的”。最后走到公交站台,长椅的右侧还有道浅浅的雨痕,那是高考前的暴雨天,他把伞全倾向她那边,自己半边肩膀湿透,她踮着脚帮他擦肩膀,他说“以后我当你专属雨伞”。他坐在长椅上,把纪念币放在掌心,阳光透过香樟叶的缝隙落在上面,反射出细碎的光。从下午两点坐到天黑,直到路灯亮起,把他的影子拉得和香樟树一样长,才慢慢站起身。
苏柠的卧室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留了道指宽的缝隙,刚好能看到公交站台的方向。她攥着瑜伽垫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泛白,瑜伽垫上被指甲掐出几道深深的印子。慕斯琰坐在长椅上的身影,她看得清清楚楚——他瘦了,衬衫领口松了些,手里攥着的东西反光,她一眼就认出是那枚纪念币。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瑜伽垫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想起昨天沈曼琪来小区堵她,穿着香奈儿的连衣裙,晃着手里的铂金手链:“斯琰哥下周去北京面试,伯克利的商科,以后要接管陆家的产业。你呢?减肥瘦了两斤就觉得能配得上他了?你家那间小超市,还不够他买块手表的”。沈曼琪的话像毒刺扎在心上,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腰腹的赘肉,以前慕斯琰说“这样很可爱”,可现在她只觉得丑陋。她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清醒——就算见面又能怎么样?他要去美国当大老板,她只是个连大学都可能放弃的普通人,他们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她慢慢退回窗帘后,把脸埋在瑜伽垫里,压抑的哭声被窗外的蝉鸣掩盖。
慕斯琰走到小区保安室时,张叔正准备锁门。他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用钢笔认真写着:“苏柠,毕业聚会我七点就到了,在KTV门口等你到九点,买的向葵放在前台,花牌写着‘给我的小太阳’。沈曼琪的话是假的,我从来没跟她官宣。我要去美国读书了,最多四年就回来。等我,一定找到你。——斯琰”。他把纸条用个牛皮纸信封封好,递给张叔:“叔,麻烦您明天早上交给苏阿姨,一定要亲手交到她手里,跟她说等苏柠情绪好点再给她”。张叔接过信封,看着他通红的眼睛,点点头:“小伙子,我看你等了一天了,放心吧,我一定传到”。他又鞠了一躬,转身走进夜色里,走了几步又回头,“叔,要是她问起,就说我……祝她考上理想的大学”。其实他想说“我等她”,话到嘴边却改成了祝福——他怕给她压力。
第二天早上,张叔把信封交给苏母时,特意说了慕斯琰的叮嘱。苏母拿着信封回到家,站在苏柠的卧室门口,听见里面传来瑜伽视频的口令声。她轻轻推开门,看到女儿穿着灰色运动服,正咬着牙做平板支撑,额头上的汗水滴在垫子上,后背的衣服全湿透了。苏柠看到她,立刻停下动作,眼神里带着警惕:“妈,他还来吗?”苏母赶紧摇头:“没有,就是张叔给了你一个信封”。苏柠的脸瞬间白了,后退一步:“我不要,扔了吧”。看着女儿决绝的样子,苏母把话咽了回去。她回到自己房间,打开信封,看到字迹工整的纸条,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把信封放进首饰盒的最底层,上面压着苏柠小时候的照片——她想等苏柠瘦下来,考上北京的大学,再把这封信给她,那时女儿或许就能放下了。可她没想到,这一藏,就是五年,等再想起时,信封上的字迹都已经泛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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