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腊月,王府的腊梅开得正盛,冷香沁脾。沈清辞刚查完年节的采买清单,正让挽月将新制的棉鞋分发给各院下人,周嬷嬷却神色凝重地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个白瓷药碗。
“王妃,这是今早给您炖的燕窝,老奴刚才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对。”周嬷嬷将药碗放在桌上,“您看这汤色,比往日浑浊些,还带着点苦杏仁味。”
沈清辞端起药碗,轻轻晃了晃。燕窝是她让人从江南采买的上等血燕,炖出来本该是清透的琥珀色,今日却泛着淡淡的灰,凑近闻,果然有股若有似无的苦杏仁味——那是砒霜的味道,只是剂量极轻,显然是慢性毒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害她性命。
“谁炖的燕窝?”她声音发沉,指尖微微发冷。
“是柳侧妃院里的小丫鬟春桃,说是侧妃见您近日劳累,特意让人炖了送来的。”周嬷嬷压低声音,“老奴已经让人盯着春桃了,没惊动任何人。”
柳氏?沈清辞眸色一冷。她本以为柳氏经上次禁足后会收敛些,没想到竟如此胆大包天,敢在她的饮食里下毒!
“把燕窝倒了,碗留着。”沈清辞放下药碗,语气平静得可怕,“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周嬷嬷一愣:“姑娘就这么放过她?”
“放过她?”沈清辞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想玩,我就陪她玩玩。只是这一次,我要让她再也爬不起来。”
周嬷嬷看着自家姑娘眼中的寒意,心里一凛,连忙应声去了。
画屏端来杯热茶,忧心忡忡道:“姑娘,柳氏也太狠了,竟想用这种阴毒的法子害您!要不要告诉王爷?”
“不必。”沈清辞接过茶杯,指尖的寒意稍稍褪去,“这点小事,还用不着惊动他。再说,我倒要看看,他若是知道了,会怎么做。”
她心里隐隐有些期待,又有些不安。萧景渊对柳氏虽无情意,却碍于太妃的面子,从未真正动过她。这次柳氏犯下如此大错,他会护着柳氏,还是站在她这边?
“去备些点心,我亲自去汀兰院一趟。”沈清辞放下茶杯,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淡然。
画屏吓了一跳:“姑娘您去见她?太危险了!”
“越危险的地方,才越安全。”沈清辞理了理衣襟,“她既然设了局,我总得配合她演下去,不然岂不可惜了她这番‘心意’?”
汀兰院的暖阁里,柳氏正斜倚在软榻上,手里把玩着支金步摇,看似悠闲,眼神却不时瞟向门口,显然是在等消息。看到沈清辞进来,她立刻换上副热情的笑容,挣扎着要起身:“姐姐怎么来了?快坐。”
“听说妹妹给我炖了燕窝,特意来谢谢你。”沈清辞在她对面坐下,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只是我今日胃口不好,没怎么动,倒是辜负了妹妹的一片心意。”
柳氏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笑得越发温柔:“姐姐客气什么,都是妹妹该做的。姐姐若是喜欢,改日妹妹再给你炖。”
“好啊。”沈清辞端起丫鬟递来的茶,轻轻抿了一口,“说起来,我前几日得了些上好的雪蛤,本想送些给妹妹补补身子,又怕妹妹嫌弃,就一直没送来。”
雪蛤?柳氏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她早就听说雪蛤是养颜圣品,只是价格昂贵,一直没舍得买。
“姐姐哪里的话,妹妹怎么会嫌弃。”她故作娇羞地说,“倒是让姐姐破费了。”
“都是自家人,说什么破费。”沈清辞放下茶杯,站起身,“我让画屏送过来,妹妹记得吃。对了,那雪蛤性子烈,需得用温火慢炖三个时辰,中途不能停火,不然会有毒性。”
“妹妹记住了,多谢姐姐提醒。”柳氏喜不自胜,亲自送沈清辞到门口,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阴冷。
“蠢货,还真以为我怕了你?”她低声骂了一句,转身对身边的春桃道,“去看看,燕窝她喝了多少?”
春桃脸色发白,支支吾吾道:“回……回侧妃,奴婢不知道,周嬷嬷说王妃没怎么喝……”
“没喝?”柳氏眼睛一瞪,“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春桃吓得“扑通”一声跪下:“侧妃饶命!是奴婢没用,下次一定……”
“没有下次了!”柳氏冷冷地说,“沈清辞定是起了疑心,再动手就难了。你……”
她话没说完,就见萧景渊带着秦风从外面进来,脸色阴沉得可怕。
“王爷?您怎么来了?”柳氏吓了一跳,连忙行礼,眼神却慌乱起来。
萧景渊没理她,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的春桃身上,声音冰冷:“本王问你,今早给王妃的燕窝里,加了什么?”
春桃吓得浑身发抖,抬头看向柳氏,见她眼神凶狠地瞪着自己,哪里还敢隐瞒,哭着说:“是……是侧妃让奴婢加的……说是能让王妃身子虚弱的药……”
“你胡说!”柳氏尖叫道,“是你自己想害王妃,还敢污蔑我!”
“柳氏!”萧景渊厉声打断她,眼中的怒意几乎要将人吞噬,“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敢狡辩?”
他早上在书房处理事务,秦风匆匆来报,说周嬷嬷在王妃的燕窝里发现了慢性毒药,源头指向汀兰院。他本还不信柳氏有这么大的胆子,没想到竟是真的!
“王爷,我没有!真的没有!”柳氏哭着扑上前,想去拉萧景渊的衣袖,却被他嫌恶地躲开。
“秦风,把人带下去,搜!”萧景渊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秦风领命,立刻带着侍卫在汀兰院搜查起来。很快,侍卫就从柳氏的梳妆盒里搜出个小瓷瓶,里面装着白色粉末,正是与燕窝里相同的慢性毒药!
“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话说?”萧景渊将瓷瓶扔在柳氏面前,语气里的厌恶毫不掩饰。
柳氏看着瓷瓶,脸色惨白如纸,瘫坐在地上,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沈清辞不知何时也来了,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眼中没有丝毫意外。
“王爷打算怎么处置她?”她轻声问道。
萧景渊看向她,见她神色平静,不像是受了委屈的样子,心里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些,却依旧冷声道:“按王府规矩,谋害主母,杖责四十,发往家庙,终身不得出。”
杖责四十,对女子来说已是酷刑,发往家庙更是比死还难受。柳氏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扑到沈清辞脚边,抱着她的腿哭道:“姐姐!我知道错了!求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看在太妃的面子上,饶了我这一次吧!”
沈清辞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心中没有丝毫怜悯。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规矩就是规矩,谁也不能例外。”她轻轻拨开柳氏的手,语气冷淡,“你若真怕,当初就不该做这种事。”
柳氏看着沈清辞冰冷的眼神,知道自己彻底没了希望,瘫在地上嚎啕大哭。
萧景渊看着沈清辞,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本以为她会像寻常女子那样哭闹,或是借机向他求情,没想到她竟如此冷静,处置得如此干脆利落。
“秦风,按规矩办。”他不再看柳氏,转身往外走,经过沈清辞身边时,脚步顿了顿,“你……没事吧?”
“我没事。”沈清辞抬眸,迎上他的目光,“多谢王爷主持公道。”
萧景渊看着她清澈的眼眸,心里莫名一软,却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快步离开了。
柳氏被拖下去的时候,还在哭喊着“太妃救我”,声音凄厉,听得人心头发紧。
暖阁里终于安静下来,画屏看着地上的血迹,心有余悸道:“姑娘,您看王爷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他不是为我动怒,是为了王府的规矩,为了他自己的脸面。”沈清辞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语气平静,“柳氏犯了他的忌讳,他自然不会放过。”
话虽如此,心里却不像嘴上说得那么平静。萧景渊刚才那句“你没事吧”,虽简单,却带着几分真切的关切,让她冰封的心湖,泛起了一丝涟漪。
“太妃那边……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画屏忧心忡忡道。
“她?”沈清辞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柳氏犯下如此大错,她就算想护着,也找不到理由。最多就是哭闹几场,发发脾气罢了。”
事实正如沈清辞所料,太妃得知柳氏被发往家庙的消息后,气得在荣安堂摔了不少东西,还派人来请沈清辞过去问话,话里话外都在指责她心狠手辣。
沈清辞只是平静地将药碗和瓷瓶的事说了一遍,又让周嬷嬷呈上府医的证词,证明燕窝里确实有毒。太妃看着证据,虽仍有不满,却也说不出什么,只能恨恨地让她走了。
经此一事,王府里的下人再也不敢小觑沈清辞。谁都知道,这位王妃不仅有手段,还有王爷撑腰,连柳氏那样受太妃宠爱的侧妃,都栽在了她手里。
入夜,沈清辞正在灯下看账册,萧景渊却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个小瓷瓶。
“这是解毒的药,你服下。”他将药瓶放在桌上,语气平淡。
“我没中毒。”沈清辞抬头看他。
“防患于未然。”萧景渊看着她,“谁知道柳氏还有没有在别的地方动过手脚。”
沈清辞看着他眼中的关切,心里一暖,拿起药瓶倒出一粒药丸,就着温水服下:“多谢。”
“以后小心些。”萧景渊在她对面坐下,看着桌上的账册,“内宅的事,你能处理好,本王放心。但若是再有这种性命攸关的事,一定要告诉本王。”
他语气里的认真,让沈清辞有些意外。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萧景渊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对账册。烛光摇曳,映在两人脸上,气氛竟难得有些温馨。
沈清辞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道:“王爷还有事吗?”
“没事。”萧景渊收回目光,拿起桌上的一块点心,“就是觉得,你处理这些事的样子,比平日里顺眼些。”
沈清辞脸颊微热,别过脸:“王爷若是没事,就请回吧,我还要对账。”
萧景渊低笑一声,没再逗她,起身道:“那你早些歇息,别太累了。”
看着他走出房门的背影,沈清辞拿起桌上的药瓶,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瓷面,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柳氏的事,就像一块试金石,不仅试出了王府下人的忠心,也试出了萧景渊的态度。他虽未明说,却用行动表明了立场——在她和柳氏之间,他选择了她。
或许,他们之间的关系,真的能像这窗外的积雪一样,慢慢消融,迎来温暖的春天。
沈清辞放下药瓶,重新拿起账册,嘴角却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浅笑。不管未来如何,至少此刻,她在这座王府里,有了一丝真正的安全感。而这份安全感,是萧景渊给的。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覆盖了庭院里的腊梅,却掩盖不住那冷冽的清香。就像她和萧景渊的关系,纵然有过猜忌和交锋,却也在不知不觉中,生出了些温暖的情愫。
而这情愫,或许会在未来的日子里,慢慢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