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C文学
一个有营养的小说推荐网站

第2章

易慧是被冻醒的。

不是宿舍空调那种带着氟利昂味的冷风,也不是秋夜钻进被窝的清冽凉气,是那种裹着草木腐叶气息的湿冷,顺着粗布衣领往骨头缝里钻,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她猛地睁开眼,首先撞进眼帘的不是熟悉的床帘碎花,而是交错纵横的竹枝——青绿色的竹身带着层薄薄的白霜,枝桠间漏下的天光灰蒙蒙的,像被蒙上了层磨砂玻璃。

“嘶……”她想撑着坐起来,手肘却磕在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上,疼得倒抽冷气。低头看时,自己正蜷在一堆枯黄的竹叶里,身下的泥土又凉又软,混着细碎的竹屑。

身上的衣服更是陌生: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袖口磨出了毛边,裤脚沾着深褐色的泥渍,布料粗糙得硌得皮肤发疼。

这不是她的小熊睡衣。

易慧的心跳骤然失控,像有只受惊的兔子在胸腔里乱撞。

她记得自己明明窝在宿舍床帘里,平板屏幕上正放着《莲花楼》最后一集——李相夷坐在莲花楼窗边,手里捏着那枚刻着“夷”字的玉佩,袖口渗出的血迹在白绸上洇开,像朵开败的红梅。

弹幕刷得密密麻麻,“太刀了”“求一个平行世界的好结局”,她对着屏幕哭到鼻塞,最后好像是趴在平板上睡着了……怎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来?

她下意识地摸向口袋,想掏手机看看时间,指尖却只触到粗糙的布面。全身上下翻了个遍,别说手机,就连她睡前夹在剧本书里的便利贴都没带。

唯一熟悉的,只有手腕上那块戴了三年的塑料手表——表盘裂了道蛛网似的缝,指针停在凌晨两点十七分,正是她失去意识前的时间。

冷风穿过竹林,竹叶簌簌作响,像有人在耳边低语。

易慧用力掐了把胳膊,清晰的痛感顺着神经窜上来,提醒她这不是梦。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扫过四周:茂密的竹林遮天蔽日,脚下是厚厚的腐叶层,踩上去软绵绵的,远处隐约传来潺潺的水声,空气里飘着竹香和湿润的泥土味……这场景太熟悉了。

她记得剧里最后那个镜头:李相夷隐居的竹林深处,有丛歪脖子竹长得格外扎眼,竹节处弯出个奇怪的弧度。

当时她还对着截图跟室友吐槽“这竹子怕不是被雷劈过”,而此刻,那丛歪脖子竹就在离她五步远的地方,竹节上的疤痕都和记忆里分毫不差。

“不可能……”易慧摇着头,声音发颤,“这是电视剧里的场景,是假的……”

可脚下的泥土是真的,鼻尖的竹香是真的,远处的水声也是真的。

她想起自己睡着前的许愿——“哪怕让我去陪他种一天地,也好过看他一个人等死”,心脏突然像被什么攥紧了。难道说……

一个荒诞却又让她心跳加速的念头冒出来:她穿到《莲花楼》的世界里了,穿到了李相夷生命的最后时刻。

这个念头刚落地,眼泪就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不是害怕,是酸涩——那个在剧里让她心疼了十遍的人,那个十七岁一剑断流云、二十岁成天下第一,最后却要在这荒郊竹林里油尽灯枯的李相夷,此刻或许就在不远处。

“不能哭。”易慧抹掉眼泪,指尖冰凉。她从大一第一次在选修课上点开《莲花楼》起,就没少为李相夷哭:为他东海坠海的惨烈,为他隐姓埋名的隐忍,为他把忘川花让给别人时的决绝。可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尤其是现在。

她扶着身边的竹子站起来,腿软得像踩在棉花上,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竹身带着层薄霜,冰得她指尖发麻,却也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莲花楼》原著里写过,李相夷隐居的茅屋在竹林深处,靠近一条小溪,门口种着野菊。

剧里镜头扫过林间小径时,她特意截了图,记得往溪水方向走,会经过三块挨在一起的青石,石面上还留着被人坐过的凹痕。

易慧深吸一口气,朝着水声传来的方向走去。腐叶层很厚,脚踩下去能陷进去半寸,脚步声被吸得干干净净,只有偶尔被惊动的飞鸟扑棱着翅膀掠过枝头,留下几声清脆的鸣叫。

她走得极慢,眼睛瞪得大大的,既怕错过关键的标记,又怕脚下突然窜出什么东西——剧里可没说这片竹林有没有蛇。

风穿过竹林,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有人在低声哭泣。

易慧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用疼痛驱散心底的恐惧。

她一遍遍地回想剧里的细节:小溪的水流很急,水底有白色的鹅卵石;小径旁的野菊是黄色的,花期比别处晚半个月;茅屋的篱笆是用竹枝编的,东边塌了一角……这些她曾经以为无用的细节,此刻成了支撑她往前走的唯一勇气。

走了约莫一刻钟,脚下果然出现了三块青石,像被人刻意摆在一起。石面上果然有凹痕,边缘被磨得光滑,显然是有人常年坐在这里。

易慧心里一紧,加快了脚步。又绕过一丛茂密的竹枝,眼前豁然开朗:一条清澈的小溪横在竹林间,溪水流过鹅卵石,发出叮咚的声响,阳光透过竹叶洒在水面上,碎成一片晃动的金斑。

她蹲下身掬了捧水,溪水冰凉刺骨,激得她一个激灵,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对着水面照了照,能看到一张苍白的脸,额角还有块淡青色的瘀伤——大概是穿越时撞到的。这张脸还是她的脸,只是因为惊慌和赶路,显得有些狼狈,眼睛红得像兔子。

“是真的……我真的来了。”易慧喃喃自语,指尖划过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她沿着溪边继续走,脚下渐渐出现被人踩出的小径,路两旁开始出现零星的野菊,只是花瓣都蔫蔫的,像是很久没人打理,花茎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越往前走,心跳得越厉害,像有面鼓在胸腔里咚咚直响。她记得剧里那个细节:茅屋门口的篱笆塌了一角,旁边歪着根竹杖,杖头缠着圈布条,是为了防滑。

转过一道弯,那间茅屋终于撞进了眼里。

黄泥糊的墙掉了好几块,露出里面的竹篾,像老人露出的肋骨。茅草屋顶塌了个角,露出黑黢黢的椽子,几只麻雀在上面跳来跳去,啄着干枯的草叶。

门口果然有个塌了角的篱笆,旁边斜斜靠着根竹杖,杖头缠着圈褪色的蓝布条,和剧里最后那个镜头一模一样,只是比屏幕上看到的更破败,更冷清。

易慧的脚步像被钉住了,站在离茅屋几步远的地方,手心全是汗。她能看到虚掩的木门,门板上有个拳头大的洞,能隐约看到屋里的黑暗。

她能想象到门后那个躺着的人——他是不是盖着那床打了补丁的薄被?是不是又在咳血?是不是……已经没气了?

“别瞎想。”她咬了咬下唇,尝到淡淡的血腥味。她来这里不是为了站着发抖的,她看了十遍剧,记了满满一本笔记,甚至为了“离他近一点”去选《农业基础概论》,不就是为了此刻吗?

风掀起她的衣角,带着溪水的潮气扑在脸上。易慧深吸一口气,朝着那间茅屋,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微信阅读

评论 抢沙发

登录

找回密码

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