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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易慧的指尖刚触到木门,便觉木材上凹凸不平的纹路硌着指腹——那是常年被风雨啃噬的痕迹。

门轴早已朽坏,轻轻一推便发出“吱呀”的钝响,像根绷得过紧的弦骤然松了半分,在寂静的竹林里荡开很远,惊得檐下几只麻雀扑棱着翅膀掠进竹影里。

门后的暗比想象中更沉。阳光被层层叠叠的竹叶滤成碎金,仅几缕从屋顶破洞斜斜坠下,在地上投出晃动的光斑,照亮了空中浮沉的尘埃。

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扑面而来,不是新采草药的清苦,是熬煮多日的陈腐气,混着潮湿的霉味,呛得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她的目光越过积灰的木桌,掠过墙角堆着的半捆湿柴,直直落在屋角那张木板床上。

那人侧躺着,背对着门口,身上盖着床灰扑扑的薄被,被角拖在地上,沾着层深褐的污渍。

发丝大半是黑的,却像蒙了层霜,几缕汗湿的贴在颈后,勾勒出清晰的脊椎线条——那是常年病痛磨出的清瘦,却掩不住骨子里的挺拔,哪怕躺着,肩背也透着股未散的劲气。

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规律的起伏,像风中微微颤动的竹枝,有自己的韧性。

易慧的脚步像被钉在原地,喉咙突然发紧,连吞咽都觉得费力。

她在心里描摹过无数次见他的场景:或许是他坐在桌边翻旧卷,或许是他倚在门口看云,却从没想过会是这样——这样被病痛折损,却仍藏着少年气的模样。

她放轻脚步挪到床的另一侧,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当那张脸完整映入眼帘时,易慧只觉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骤然缩成一团,疼得眼眶瞬间红了。

是李相夷。

可这张脸,比剧里任何一个镜头都要憔悴。

他的轮廓依旧俊朗,眉骨高挺,鼻梁挺直,只是脸颊少了肉,线条显得过于锋利。眼窝泛着青黑,却不是老态的松弛,是久病的疲惫,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像两把小扇子,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嘴唇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嘴角凝着暗红的血渍,沿着下巴的弧度往下,在颈间留了道深色的痕。最让人心惊的是他的头发——根根分明,黑多白少,却像被霜打了的草,失了往日的光泽,胡乱缠在一起,反倒衬得耳廓的线条愈发清晰,带着年轻人独有的利落。

这不是垂垂老矣的模样。

他的皮肤还带着年轻人的细腻,只是没了血色;眉峰依旧锐利,只是敛了往日的锋芒;连露在被外的手腕,都能看到隐约的青筋,那是年轻躯体对抗毒素的挣扎,不是岁月磨出的衰颓。他只是被碧茶之毒困住了,像被冰封的烈火,内里的光还在,只是暂时被掩住了。

“李相夷……”她下意识低唤,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在这死寂的屋里格外清晰。

床上的人没动。易慧屏住呼吸,盯着他搭在被外的手——那是只曾握剑的手,指节分明,骨相极佳,只是此刻瘦得能看清皮下的血管,虎口处的茧子还在,是常年握剑留下的印记,带着体温,却没了力气,虚虚地搭着,像暂时歇落的蝶翼。

她忽然想起剧里那个镜头:李相夷二十岁在四顾门练剑,白衣翻飞间,长剑划破晨雾,收剑时指尖在剑柄上轻轻一弹,眼里的光比朝阳还亮。

那时他的手,稳得能托住飘落的花瓣,快得能接住射出的箭矢,仿佛能握住整个江湖。

而现在,这只手连端起一碗药都做不到。

易慧的目光扫过床头矮凳:那里放着个豁口的陶碗,碗底留着褐色的药渣,边缘凝着圈干涸的药渍。

旁边压着本泛黄的书,是《相夷太剑谱》,书页被翻得卷了边,显然常被人摩挲。再往旁看,掉了漆的药箱敞着盖,里面的草药虽少,却都带着新鲜的折痕,是近日才采的。

这不是风烛残年的等待。他还在挣扎,还在和这毒对抗,只是一个人太久,累了。

没有故人探望,没有江湖纷扰,只有他自己和这无解的毒。像一颗被乌云遮住的星,不是燃尽了,只是暂时看不见光。

易慧的眼泪毫无预兆地砸下来,落在粗布裤腿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她终于明白,自己穿来的不是终局——他才三十多岁,本该是江湖人最恣意的年纪,不该困在这茅屋里,不该被这毒耗尽。这不是结束,是他一个人走不动了,需要有人拉他一把。

床上的人似乎被她的哭声惊动,睫毛极轻地颤了颤。易慧慌忙抹掉眼泪,屏住呼吸望着他。

他缓缓睁开眼。

那双眼或许疲惫,或许浑浊,却藏着未灭的光。像蒙着雾的剑刃,虽暂收锋芒,却依旧锐利。

视线落在易慧脸上,先带了丝被惊扰的茫然,随即换上惯有的疏离——却不是对死亡的麻木,是对陌生人的戒备,像受伤的小兽,悄悄竖起了尖刺。

“你是谁。”他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却带着年轻人的质感,尾音虽弱,却没断,像被风吹得微微弯曲的竹枝,藏着未折的韧性。

易慧张了张嘴,这一次,眼泪没堵住她的声音。她望着他青黑的眼窝,望着他未脱的少年轮廓,一字一句道:“我叫易慧,我是来帮你的。”

在他这双还藏着光的眼睛面前,所有犹豫都散了。她心里反复念着一个念头:

这不是结局。他才三十多岁,怎么会是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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