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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咸阳城的晨鼓尚未擂响,薄雾却已掩不住朱雀大街的鼎沸人声。

一夜之间,榜文贴满四门,黄绢黑字,墨迹犹湿。

“凡输粟千石、金五百镒者,立碑书院之侧,与国同休……”

识字者高声诵读,不识字者踮足侧耳,沿街酒肆的幡旗被议论的潮声吹得猎猎作响。

墨家总院在城西槐里,灰衣弟子飞身下马,汗透衣背,将榜文拓印塞进竹筒。

“速传钜子!”

名家高陵学社,老学者以铜刀在竹简上刻下“藏书楼”三字,手竟微颤。

医家、农家、纵横家亦皆奔走,或飞鸽、或快马,咸阳至函谷的官道上尘土如云。

西市酒坊,灯火彻夜未灭。

关中巨贾程氏、巴蜀盐商卓氏、燕地冶铁郭氏,围坐一堂。

程氏家主拍案:“碑高一丈二,字大如斗!吾若得首位,程氏三代可脱商籍!”

卓氏捋须:“三成学额!吾儿若能入院,便跃龙门!”

郭氏冷笑:“七日之限,咸阳将汇天下金谷,小贾不足与谋。”

言罢,三家对视,眼底皆燃起同样的火:士族之门,近在咫尺。

街角卖浆的小贩、织席的妇人,望着榜文却面面相觑。

“七日后,巨富齐至,哪轮得到我们?”

“恨不生在大贾之家!”

骂声、叹息声被晨风吹散,却吹不动榜文半角。

辰时,廷尉府大牢铁门洞开。

冯去疾身披玄甲,手捧圣旨,身后甲士列阵,长戟如林。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大公子扶苏上《建楼兴学疏》,朕深纳之。

自今始,在押诸儒、方士、百家之士,除首恶外,悉赦宥,听简为书院博士、藏书楼校理。

钦此!”牢门轰然,四百六十名囚徒鱼贯而出。

衣衫褴褛却掩不住眼里的光。

白发老儒伏地痛哭:“生我者父母,活我者大公子!”

方士、墨者、名家弟子相互搀扶,泪洒青石板。

围观的百姓由窃窃私语转为高声欢呼:“大秦万岁!大公子千岁!”

昨日还在骂焚书坑儒的市井儿郎,今日却羡慕得红了眼。

“若能早被抓几日,此刻便是博士了!”

——风向之变——

朱雀大街的茶肆里,说书人换了新词:

“昔日坑儒血未干,今朝书院门已开。

一碑勒名千古在,黄金白璧换不来!”

听者拍案,铜板如雨。

再无人敢高声指斥始皇帝,因为他们知道,再骂一句,便是与全天下的读书种子为敌。

夕阳斜照,咸阳西门外的官道荒草没膝。

淳于越披发跣足,旧日锦袍被泥水浸透。

他想去大公子府,却被府卫持戟挡在门外:“博士?

圣上有旨,永不叙用!”

他转身欲投旧友,却见门扉紧闭,连犬吠都不闻。

夜风卷起榜文残角,正贴在他脚边——

“淳于越,道貌岸然,窃大公子之功,欲陷陛下于不义……革职、除名、永不录用!”

字字如刀,割得他面皮生疼。

城东淳氏旧宅,大门紧闭,白幡高悬。

族长拄杖立于阶上,对围观的邻里高声道:

“自今日起,淳于越非我族类!

凡我淳氏子弟,敢与之通音问者,逐出宗谱!”

淳于越的弟子们,或投书自辩,或连夜出走。

昔日门庭若市,今朝只剩落叶打门。

藏书楼与书院的木架已连夜运至渭水南岸,号子声、斧凿声与渭水涛声混成一曲新的长歌。

商贾的骡马、儒生的行囊、工匠的锤凿,在官道上汇成一条望不到头的火龙。

咸阳深秋,风卷残叶。

淳于越佝偻着身子,蜷缩在大公子府外的石狮脚下。

昔日峨冠博带,如今只剩一件破絮衣,袖口磨得丝丝缕缕。

他面前摆一只豁口陶碗,碗里零星几枚半两钱,被日头照得黯淡无光。

府卫换岗时,目光扫过他,像扫过一堆枯叶,毫无波澜。

淳于越却不敢抬头,只在心里一遍遍默念:

“扶苏归来,必念旧情,我仍可做帝师,再享万钟之粟。”

风过,吹乱他花白的发,也吹得碗里铜钱叮当,像一声声冷笑。

翌日早朝

章台宫铜鹤灯尚未熄,晨曦透窗,照得丹墀一片金红。

文武百官列班,朝服齐整。

嬴政高踞御榻,冕旒低垂,神情莫测。“臣等叩见陛下——”

山呼声里,御史大夫率先出班,手捧牙笏,声如洪钟:

“大公子扶苏《建楼兴学疏》,一策安天下,百官钦佩!

焚书之祸可息,坑儒之刑可止,民心可收,国祚可延!”

话音未落,群僚齐应:

“臣附议!大公子大才,社稷之福!”

嬴政唇角微扬,目光掠过众臣。

他看得分明:许多人眼底压着暗喜——原来他们早就不愿再推坑儒之刑,只是无人敢逆龙鳞。

如今扶苏一折,正给了他们台阶。

夸赞声里,户部尚书趋前一步,高举玉笏:

“臣愿捐粟千石,助建上林书院!”

“臣捐金五百镒!”

“臣捐蜀锦千匹!”

一时间,朝堂竟成了集市,声浪滚滚。

嬴政抬手,殿中立刻肃静。

“诸卿美意,朕代天下学子谢过。

捐输之册,即日由丞相府勘验,勒石留名。”

下朝后——

蒙毅候在殿门外,见嬴政步出,即刻迎上,低声而急促:

“陛下,时辰将至。”

嬴政连常服都未换,只抬手整了整冕旒。

“走。”

“诺!”

——诏狱——

巳时未到,日头已斜照高墙。

蒙毅扶嬴政下了那辆无徽的青幰小车。

狱门紧闭,铁环森黑。

蒙毅躬身:“陛下,里面已打扫干净。”

话一出口,他猛地噎住——

“陛下的牢房”五个字在舌尖打了个滚,冷汗瞬间浸透背脊。

扑通跪倒,额头撞得青砖咚响:

“微臣失言!九族之罪!”

嬴政看他一眼,淡淡道:“起来。

朕今日是‘布衣’,进去吧。”

声音不高,却似寒刃刮骨。

蒙毅连滚带爬起身,后背早已湿透。狱门开,幽暗潮气扑面。

嬴政负手而入,玄色深衣与黑暗融为一体。

早有令传:今日诏狱内外,非特旨者不得近前。

狱卒们跪伏两侧,额头贴地,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扶苏隔壁的牢房已被连夜收拾。

青砖铺地,水渍拖得干净,一张乌木案,两把漆椅,案上摆着白瓷酒壶、鎏银杯,并几碟精致糕点。

两名书吏伏在屏风后的小案上,笔走龙蛇,屏息记录隔壁每一句对话。

灯芯剪得极短,火光半掩,确保不泄半点影子。

嬴政坐下,指尖轻叩案面,目光穿过壁上暗孔。

隔壁,扶苏正襟危坐,面前摊着一张雪白帛图,上面密密麻麻绘着藏书楼与书院格局。

林天手执炭笔,一边指点,一边低声讲解:

“此处为石渠高阁,旁设转轮藏柜,可纳三万卷……”

嬴政微微颔首,眸色深沉,似在把每一字都刻进心里。

狱外秋风猎猎,吹不动高墙。

而墙内,一场足以改变大秦命运的讲学,正悄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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