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C文学周卫国的话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仓库里浑浊的空气，也劈中了慕辰紧绷的神经。
IP地址段？访问密钥？法医中心内部物证管理系统的加密日志备份区？
那个藏在女尸镯子里的密码，指向的竟然是这个地方？！
这意味着什么？凶手不仅知道法医中心的内部系统结构，甚至可能拥有访问权限？或者，是在暗示内部有人利用这个系统做了手脚？第一个胃里的纸条指控“科室的人”，第二个现场的血腥宣言，现在又直接链向内部系统的核心区域……
这一切不再是模糊的指控，而是变成了具象的、技术性的指引！
慕辰感到喉咙发干，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鼓。他看向周卫国，对方的脸色惨白如纸，眼神里那种混杂着震惊、恐惧和荒谬的神情几乎要满溢出来。这不是伪装，至少慕辰看不出任何伪装的痕迹。周卫国和他一样，被这突如其来的、指向内部的铁证砸懵了。
旁边的雷涛显然也听到了，他浓密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脸上横肉抽动，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暴怒：“他妈的！什么意思？你们中心的系统被人动了手脚？跟这案子有关？！”
周卫国像是被雷涛的声音惊醒，猛地回过神，他深吸了几口冰冷的、带着铁锈和血腥味的空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但声音依旧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老雷，这件事……这件事太大了！IP和密钥已经拿到，必须立刻回去核查！但绝对不能打草惊蛇！如果……如果我们内部真的……”
他说不下去了，那种可能性光是想一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物证管理系统，存储着所有经手法医中心案件的关键证据链信息、检验报告、日志记录。如果这里被篡改或利用，意味着过去、现在甚至未来的无数案件都可能受到影响，司法公正的基石可能早已被蛀空！而这一切，竟然是通过一具女尸手腕上的密码揭露的！
这简直是对他们整个系统最恶毒、最疯狂的嘲弄！
“你们回去！立刻！马上！”雷涛当机立断，脸色铁青，“这边现场和排查交给我！有任何发现，我们随时沟通！老周，慕法医，”他目光扫过两人，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你们那边……务必小心！”
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笼罩下来。敌暗我明，而且敌人可能就在身边，甚至可能拥有他们意想不到的权限和资源。
慕辰和周卫国没有任何迟疑，立刻转身冲出仓库，甚至来不及再多看那第二具尸体一眼。冰冷的雨水再次浇在身上，却无法冷却他们内心翻腾的惊涛骇浪。
车子发动，猛地调头，朝着来路疯狂驶去。车内的气氛比来时更加死寂，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
周卫国双手死死抓着方向盘，手背青筋暴起。慕辰靠在椅背上，目光死死盯着前方被雨刮器不断刮开的模糊道路，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镯子密码→IP和密钥→内部系统日志备份。
胃里的纸条→指控内部人员。
第二个死者→“游戏开始”的宣言。
凶手在引导他们！一步一步，从血腥的现场，到冰冷的数字世界，最终目标直指法医中心最核心的数据库！
为什么？是为了揭露某个被隐藏的真相？还是为了栽赃陷害？或者，这本身就是一场针对整个法医中心、乃至整个司法系统的庞大阴谋？
那个银镯子……女尸……她到底是谁？她是受害者？是传递信息的工具？还是……参与其中的一环？
赵峰那个微笑……再次浮现在慕辰眼前，冰冷而诡异。
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赵峰当时绝对看到了纸条上的内容，并且那个微笑绝非错觉。那是一种确认，一种……近乎欣赏的表情。
如果赵峰有问题，他此刻被隔离在休息室，是否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他有没有同伙？技术队的李军？还是……其他人？
慕辰不敢再想下去。怀疑像藤蔓一样疯狂滋生，缠绕着他认识的每一个人。
“主任，”慕辰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回去后，谁去查那个日志备份？”
这是一个关键问题。谁去执行这个可能揭开惊天秘密的操作？执行者必须绝对可靠，而且要有足够的权限和技术知识。
周卫国沉默了几秒，显然也在思考这个难题。技术队李军是他叫来的，目前看来可信，但……万一呢？那个IP指向的是内部，李技术队的人就能完全排除嫌疑吗？
“我亲自查。”周卫国最终下了决心，语气决绝，“我的权限足够。你在我旁边看着。我们两个人，互相……盯着。”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异常艰难。曾经并肩作战、绝对信任的同事之间，竟然已经到了需要互相监视的地步。
慕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这是目前唯一看似稳妥的办法。但他心中那根警惕的弦，已经绷到了极致。周卫国刚才接电话时的异常反应，依旧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车子终于冲回法医中心大楼。雨似乎小了一些，但天色愈发阴沉黑暗。
大楼里依旧灯火通明，却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寂静和紧张。门口值班的保安似乎也接到了通知，神色严肃，检查了他们的证件才放行。
没有停留，两人直接冲向周卫国的主任办公室。关门，反锁。
周卫国打开电脑，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输入自己的高级权限账号密码时，甚至输错了一次。
慕辰站在他身后，目光紧紧盯着屏幕，同时眼角余光也注意着周卫国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和表情。
电脑启动，进入系统界面。周卫国打开专用的物证管理系统登录入口，深吸一口气，然后按照技术队破译出来的那个IP地址段和访问密钥，小心翼翼地输入。
进度条在屏幕上缓慢移动。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办公室内只能听到机器运行的低鸣和两人压抑的呼吸声。
终于，登录成功！
屏幕跳转到一个非公开的、隐藏极深的日志备份管理界面。界面朴素甚至有些陈旧，看起来像是系统早期开发留下的后台管理模块，普通用户根本无从知晓。
屏幕上罗列着大量的日志文件列表，按照时间戳和案件编号进行分类存储。
“找……找什么时间的？”周卫国的声音干涩。
慕辰的心跳得飞快。女尸的死亡时间初步判断是24-48小时内，但具体……
“先从最近三天的日志开始排查。”慕辰建议道，“特别是……与我们手上正在处理的案件，或者……与那个镯子可能相关的旧案有关的访问记录。”
周卫国滚动鼠标，列表快速下滑。
突然，他的动作停住了。
慕辰的瞳孔也骤然收缩。
在密密麻麻的日志文件中，有一个文件夹的命名方式与其他完全不同，它不是标准的日期和案号编码，而是一串显眼的、仿佛带着嘲弄意味的红色字体！
那串红色字体是一个日期，恰恰就是今天！
而在这个红色日期命名的文件夹后面，跟着一个用特殊符号标注的备注——
**【给好奇者的礼物】**
周卫国和慕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极致的惊骇和冰冷。
凶手不仅侵入了系统，留下了访问路径，甚至还……预判了他们的行动，提前为他们准备好了“礼物”？！
这是何等的嚣张和疯狂！
周卫国握着鼠标的手抖得厉害，他几乎是凭借着意志力，才控制着光标，点向了那个猩红色的文件夹。
文件夹里，只有一个文件。文件名是：
**【阅读我，你会知道该怀疑谁。.log】**
冰冷的戏谑，透过屏幕弥漫开来。
周卫国的手指悬在鼠标上方，呼吸粗重，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犹豫了，仿佛那个文件是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释放出的将是无法想象的灾难。
慕辰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这极有可能是一个陷阱，一个精心设计的误导。但此刻，他们还有退路吗？
“打开它。”慕辰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周卫国咬了咬牙，重重地点下了鼠标。
日志文件在文本编辑器里打开，大量的系统记录代码涌现在屏幕上。
大部分是正常的系统访问和操作记录。但很快，一些被特殊标记（同样是刺眼的红色）的条目跳了出来！
【时间戳：[今日日期] 22:48:15】
【用户登录：ID模糊处理****，权限等级：高级管理员】
【操作：访问加密案卷：[已删除案号]//物证记录：银质手镯（编号：[被涂抹]）//检验图像数据】
【访问来源IP：[内部网络地址段] // 物理终端定位：法医中心大楼，三楼，东侧走廊区域】
【时间戳：[今日日期] 22:49:02】
【用户登录：ID模糊处理****，权限等级：高级管理员】
【操作：删除上述访问记录痕迹（ attempted ）// 操作失败：触发底层备份日志记录（该日志模块已被【未知权限】锁定，禁止删除）】
【时间戳：[今日日期] 22:50:11】
【异常警告：检测到来自同一终端【物理地址：三楼东侧】的异常高频访问尝试，目标：本备份日志模块// 尝试操作：权限提升，删除记录】
【时间戳：[今日日期] 22:51:00】
【操作：来自【系统守护进程】的自动响应：已对该终端临时网络隔离，并警报发送至：[默认管理员邮箱：zhouweiguo@fayicenter.gov.cn]】
日志记录到此戛然而止。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周卫国和慕辰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最后几行字。
物理终端定位：法医中心大楼，三楼，东侧走廊区域。
三楼东侧……那是法医办公室和值班室所在的区域！高级管理员权限……在今天晚上接近十一点的时候，试图访问和删除关于“银质手镯”物证的记录，并且触发了系统警报，警报发送到了周卫国本人的邮箱！
慕辰猛地转头看向周卫国。
周卫国的脸色已经从苍白变成了惨灰，他的眼睛瞪得极大，充满了纯粹的、无法理解的震惊和恐惧。他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整个人都僵在了椅子上，嘴唇无声地哆嗦着。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大，椅子向后滑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我……我今晚没有收到任何系统警报邮件！我……我那个时间根本不在办公室！我一直在楼下处理另一个案子的报告！有人……有人用了我的终端？！或者伪造了记录？！”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而变调，语无伦次。
慕辰的心脏疯狂地跳动着，血液冲上头顶又冰冷地退去。他紧紧盯着周卫国，试图从他的反应里判断出真伪。
逻辑上，周卫国如果是那个试图删除记录的人，他怎么会如此愚蠢地带着自己来查看这个明显会暴露他自己的日志？而且，系统警报发送到了他的邮箱，他却声称没收到？这太不合常理。
但是……万一呢？万一是他故意演戏？万一他早已处理了邮件，此刻只是在贼喊捉贼？那个IP和密钥是他带来的，如果他有问题，这整个“礼物”是不是都是他自导自演的一环？目的是为了嫁祸给“三楼东侧”的某个人？比如……赵峰？
怀疑的毒蛇再次吐出信子。
“你的办公室终端……”慕辰的声音冷静得自己都觉得可怕，“谁还有权限接触？”
“只有我！只有我有钥匙和密码！”周卫国几乎是低吼出来，他猛地扑到自己的办公电脑前，手忙脚乱地登录邮箱系统，疯狂地翻找着，“没有！你看！根本没有收到那封警报邮件！被删了！或者被拦截了！一定是这样！”
他的情绪处于崩溃的边缘。
慕辰没有动，依旧站在原地，目光扫过周卫国几乎失控的背影，又看向屏幕上那冰冷的、指向三楼的定位信息。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咚、咚、咚。”
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敲在两个心神剧震的人心上。
周卫国翻找邮件的动作猛地停住，骇然转头看向门口。
慕辰也瞬间绷紧了全身肌肉，目光锐利如刀地射向那扇门。
谁？！
现在是凌晨，大部分人都下班了。技术队的人应该在实验室或者解剖室那边。赵峰应该还在隔离问询……
门外，传来一个温和而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
“主任？慕老师？你们在里面吗？我这边问询结束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是赵峰的声音！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隔离问询这么轻易就结束了？!
慕辰和周卫国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里充满了惊疑、警惕和无法言说的寒意。
周卫国深吸一口气，极力压下脸上的震惊和慌乱，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回道：“是小赵啊……没事了，你先回去休息吧，这边有点技术问题，我和慕法医处理一下。”
门外的赵峰似乎停顿了一下，然后声音依旧温和：“好的主任。不过……刚才技术队的李队让我顺路把这个带给您，说是从那个银镯子上提取到的微量土壤初步比对结果出来了，有点……意外发现。”
土壤比对结果？意外发现？
慕辰的心猛地一沉。
周卫国的脸色也是变了几变，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过去，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赵峰站在门外，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人畜无害的温和笑容。他手里拿着一张薄薄的打印纸。
他的目光自然地越过周卫国，看向办公室内的慕辰，微笑着点了点头，眼神清澈坦然，仿佛几个小時前在解剖室里那个诡异的微笑从未发生过。
他将报告递向周卫国：“李队说，初步发现镯子上残留的微量土壤成分很特殊，含有一种非常罕见的矽藻和矿物组合，这种组合特征……据数据库显示，只在本市一个地方出现过。”
“哪里？”周卫国接过报告，急切地问道。
赵峰的笑容似乎加深了一些，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办公室内电脑屏幕上依旧亮着的日志界面，然后缓缓地、清晰地吐出一个地点：
“北郊，那片已经废弃了十几年的……生物化学研究所旧址。”
生物化学研究所旧址？
慕辰的脑海如同被一道闪电劈过！许多被忽略的细节瞬间串联起来！
女尸打捞上来的河里，上游流域正好经过北郊！那个研究所旧址就在河边！镯子上的土壤来自那里？
而更重要的是——慕辰猛地想起——赵峰，在他进入法医中心之前，他的简历上似乎提到过，他曾在那个倒闭前的生物化学研究所，有过短暂的研究实习经历！
coincidence（巧合）？
慕辰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死死地盯着门口笑容温和的赵峰。
而赵峰，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慕辰锐利如刀的目光，依旧保持着那副无害的样子，甚至有些关切地问：“主任，您脸色不太好，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