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C文学周卫国的话像一枚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慕辰早已波澜惊荡的心里掀起了更猛烈的狂潮。
又一条人命。死亡时间不超过三小时。胃部被剖开，塞入打印的“游戏开始”。
这不再是单一的、充满诡异暗示的案件了。这是连环案。是挑衅。是仪式。而且，第二个死者直接与第一个案件产生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应——都以胃部作为传递信息的场所。
“游戏开始”……谁的游戏？凶手的游戏？而他们，法医中心，甚至整个警方，都是被迫加入的玩家？或者……只是被戏弄的对象？
慕辰感到一阵冰冷的恶寒顺着脊柱爬升。他下意识地看向解剖台上那具无名女尸，她安静地躺着，仿佛是一切的开端，一个沉默的、充满恶意的引信。
“哪里？城西具体位置？”慕辰强迫自己冷静，声音绷得像拉紧的弦。
“西郊废弃的化工厂，三号仓库。”周卫国语速极快，显然也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但他毕竟经验老到，迅速开始部署，“老李，这里交给你，彻底勘查，尤其是那个镯子，想办法破译上面的密码！所有物证严格保密，直接向我汇报！”
“明白！”李军重重点头，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
“小慕，”周卫国转向慕辰，眼神锐利而沉重，“你跟我去第二现场。立刻！”
慕辰没有丝毫犹豫：“好！”
他需要去。他必须亲眼看看。那个被剖开胃部塞入纸条的现场，那个直接宣告“游戏开始”的地方，或许藏着能将两案串联起来的线索，或许能揭示那第一个指控——“凶手是你们科室的人”——到底是真相还是烟雾弹。
两人几乎是小跑着冲出法医中心大楼。雨还在下，冰冷的雨点砸在脸上，带来一丝刺痛的清醒。周卫国的公务车就停在门口，两人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引擎轰鸣，车轮碾过积水，溅起一片水幕，车子猛地窜出，划破雨夜，朝着城西疾驰而去。
车内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雨刮器单调地左右摆动，刮开模糊的视线，前方道路被车灯切割成一片昏黄的光域。
周卫国双手紧握方向盘，指节泛白，眉头死死拧着。慕辰靠在副驾驶座上，目光投向窗外飞速掠过的模糊街景，内心却如同沸水般翻腾。
赵峰那个微笑……周卫国接到电话时的细微犹豫……镯子上的密码……第二个死者……“游戏开始”……
无数碎片在他脑海里疯狂碰撞，却无法拼凑出一个清晰的图景。他只感到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正在撒开，而他自己，似乎正不由自主地被推向网的中心。
“你怎么看？”周卫国突然开口，打破了车内的沉默，声音因为紧绷而有些沙哑。
慕辰收回目光，沉吟了片刻，选择了一个相对客观的角度：“模仿作案的可能性很低。时间太近，第一个案件的信息理论上还未扩散。而且，‘胃里塞纸条’这种方式过于特异，模仿难度大。更可能是同一个或同一伙凶手所为。”
“挑衅。”周卫国咬着牙吐出两个字，“赤裸裸的挑衅！对我们，对司法！”
“而且，目标似乎直指我们法医中心。”慕辰缓缓补充，目光锐利地看向周卫国，“第一个死者胃里的指控，第二个死者现场的‘游戏开始’，都像是在对我们喊话。”
周卫国的侧脸肌肉绷紧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好几秒，他才沉重地说：“我知道。这意味着，无论第一个纸条是真是假，我们都已经被拖下水了。这个‘游戏’，我们不想玩也得玩。”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奈和愤怒。
“那个镯子上的密码……”慕辰试探着问，“李队那边能尽快破译吗？”
“已经安排技术队最顶尖的人了。但那种自定义密码，没有密钥，破译需要时间，甚至可能需要运气。”周卫国叹了口气，“希望那里面是关键线索，而不是凶手另一个恶意的玩笑。”
车子驶离市区，路灯变得稀疏，周围愈发黑暗，只有车灯顽强地刺破雨幕。废弃化工厂的轮廓在远处隐约浮现，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
接近厂区，已经能看到闪烁的警灯。警戒线拉起了很大范围，几名穿着雨衣的警察守在入口处，神色凝重。
周卫国的车被拦下，他出示了证件，警察立刻放行，并指引方向：“周主任，现场在里面三号仓库，技术队和刑警队的同志已经到了。”
车子碾过坑洼泥泞的路面，最终停在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仓库门前。门口同样拉着警戒线，里面灯火通明，人影晃动。
慕辰和周卫国下了车，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头发和肩头。他们戴上现场提供的鞋套和手套，弯腰钻过警戒线。
仓库内部空间极大，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尘土和某种化学试剂残留的刺鼻气味。顶部几盏临时架起的探照灯将内部照得雪亮，光线中尘埃和雨丝飞舞。
中心区域，一群人正围在那里。慕辰一眼就看到了市局刑警支队副支队长雷涛那高大壮实的身影，他正拧着眉头，脸色铁青地听着现场技术人员的汇报。
听到脚步声，雷涛转过头，看到周卫国和慕辰，立刻大步迎了上来，语气急促：“老周，慕法医，你们可算来了！这他妈的……简直是疯了！”
他的目光在慕辰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显然，第一个案件里的发现，周卫国可能已经通过气，或者他听到了什么风声。
“现场什么情况？”周卫国直接问道，目光越过雷涛，投向人群中心。
“自己看吧。”雷涛侧身让开，语气沉重，“我们接到匿名报警电话，说这里发现了尸体。赶到的时候，就这样了。死亡时间很近，尸体几乎还没僵硬。”
慕辰和周卫国走上前。
地面布满灰尘和杂物。一具男性的尸体仰面躺在那里，眼睛惊恐地圆睁着，仿佛死前看到了极其可怕的事物。他的上衣被掀开，露出腹部。
一道巨大而粗糙的Y形切口，从双肩一路向下，越过胸腹，直到小腹下方！切口边缘极不整齐，皮肉外翻，显然不是专业的解剖手法，而是某种极端暴力且生疏的剖开！
而就在那被强行打开的腹腔里，胃部被同样粗暴地切开了。里面没有内脏被取走的迹象，但在那血污和胃容物之中，赫然塞着一团白色的东西。
一张被揉皱又展开的A4打印纸。
即使沾满了血污和黏液，依旧能清晰看到上面用最大号的加粗黑体字打印着的三个汉字：
游戏开始。
强烈的视觉冲击和血腥味扑面而来。即使见过无数血腥场面的慕辰，胃里也忍不住一阵翻腾。这种粗暴的、充满羞辱和表演性质的现场布置，与第一个案件那种隐藏在体内的、精心设计的诡异感形成了鲜明而可怕的对比。
一个是隐藏在平静下的致命毒刺，一个是赤裸裸的、疯狂的血腥宣言。
“死亡原因？”周卫国的声音有些发颤，是愤怒也是震惊。
“初步看，是失血性休克。”旁边一位先期到达的法医助理回答道，“腹部创伤是主要致死伤。但……很奇怪，伤口生活反应不明显，怀疑凶手是在死者濒死或者刚死后不久进行的剖腹。具体要回去详细检验。”
“身份确认了吗？”慕辰问。
雷涛摇了摇头：“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看穿着和手掌痕迹，不像养尊处优的人，可能从事体力劳动。已经派人去查近期失踪人口了。”
慕辰的目光仔细扫过现场。尸体周围的地面灰尘有被擦拭和拖拽的模糊痕迹，但脚印杂乱，很难分辨出有价值的。仓库空间太大，凶手有充足的时间和空间进行操作。
他的目光最终又落回那张A4纸上。打印的。这意味着可以追踪打印机来源，但这范围太广，几乎是大海捞针。凶手似乎毫不在意留下这种线索。
是自信？还是故意误导？
“匿名电话……”慕辰捕捉到雷涛刚才话里的信息，“能追踪吗？”
“公用电话亭打的，就在厂区外面不远的路口。”雷涛啐了一口，“妈的，显然是计划好的。打完就扔，找不到人。”
一切都显得计划周详，又透着一种疯狂的随意性。
慕辰蹲下身，更近距离地观察尸体腹部的伤口和那张纸条。纸条被塞得很深，几乎要捅穿胃壁。打印的墨迹似乎有些微微的晕染，不知道是血液、胃液还是雨水造成的。
忽然，他的目光凝住了。
在纸条的一个角落，靠近褶皱的地方，似乎有一个极小的、不起眼的墨点，比其他的字体墨迹要稍微深一点点，形状……有点奇怪。
不像无意中滴落的墨滴，反而更像一个刻意点下的标记。
一个非常非常小的……像是标点符号，又像是某种简易的图示。
那是什么？
他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去指，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止住了。
第一个案件里，胃中的纸条指控科室内部有凶手。第二个案件现场，出现了可能是标记的异常墨点。
他现在能相信谁？雷涛？周卫国？还是现场这些陌生的技术人员？
那个标记，是巧合？是凶手留下的又一个谜题？还是……针对他的某种提示？或者陷阱？
巨大的疑虑和孤立感再次将他包裹。他感到自己正站在悬崖边缘，四周迷雾重重，每一步都可能踏空。
他缓缓站起身，不动声色地对周卫国说：“主任，现场勘查结束后，尸体需要立刻送回中心做详细解剖。特别是胃内容物和这张纸条的附着物，需要重点分析。”
周卫国沉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老雷，这里交给你们了，有发现立刻互通有无。小慕，我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手机又响了。
周卫国有些不耐烦地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时，脸色却猛地一变，甚至比刚才接到现场报告时更加难看。
他看了一眼慕辰和雷涛，拿着手机快步走到仓库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才接听起来。
慕辰的心跳莫名加速。他紧紧盯着周卫国的背影。
这一次，周卫国的反应更加异常。他没有说几句话，大部分时间只是在听，但肩膀却一点点绷紧，甚至微微地颤抖起来。隔着一段距离，慕辰似乎能看到他侧脸肌肉的剧烈抽搐。
几分钟后，周卫国挂断了电话。他没有立刻转身，而是站在那里，低着头，肩膀垮塌，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雨声和仓库里人员的嘈杂声似乎都远去了。
慕辰和雷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强烈的不安。
终于，周卫国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血色，苍白得像一张纸。眼神里充满了一种近乎崩溃的震惊、恐惧和……难以置信的荒谬感。
他步履有些踉跄地走回来，目光直直地看向慕辰，嘴唇哆嗦着，像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挤出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寒意：
“技术队……初步分析了那个银镯子上的密码……”
他顿住了，喉结剧烈滚动，仿佛接下来的话烫伤了他的喉咙。
“破译出来的信息……是……是一个IP地址段和一个访问密钥……”
周卫国的瞳孔因为极致的惊骇而放大，声音飘忽得像鬼魅。
“指向的是……我们法医中心内部物证管理系统的……一个加密日志备份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