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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雨幕像块浸了水的灰布,将废弃钟表厂裹得密不透风。沈彦哲熄掉警车引擎的瞬间,雨刮器最后一次摆动,在玻璃上留下道歪斜的水痕,恰好遮住了厂区入口那扇锈成暗红色的铁门。时铭宇解开安全带的动作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背包里的苏式闹钟,钟盖内侧的刻字隔着布料硌着掌心,像颗不肯安分的石子。

时铭宇侧头看向窗外,雨水顺着车窗边缘织成细密的帘,将远处的厂房轮廓泡得发肿。他注意到沈彦哲的手指还捏着那把生锈的钥匙,指腹在“陈”字刻痕上反复碾过,仿佛要将那浅淡的笔画嵌进皮肉里。

沈彦哲推开车门,冰冷的雨丝立刻扑在脸上,他抬手抹了把脸,警服领口瞬间洇开片深色。“在这里等着。”他的声音混在雨声里,带着惯有的不容置疑,却在转身时补充了句,“锁好车门。”

时铭宇没听话。他抓起背包紧随其后,皮鞋踩进积水的瞬间,冰凉顺着鞋底往上窜。“沈警官这是打算单枪匹马?”他刻意让语气里带点玩笑的意味,这家伙总是这样,把所有人护在身后,仿佛自己是块不会碎的石头,时铭宇心里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既敬佩又有些无奈。

沈彦哲在警车后面站定,手电筒的光柱突然打向时铭宇的脸。时铭宇下意识地眯起眼,看见对方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似的蔓延,那是熬了三个通宵的证明。“知道张诚为什么给这把钥匙吗?”沈彦哲的声音突然沉下来,光柱移到钥匙柄上,“三年前陈峰给我的那把备用钥匙,‘陈’字最后一笔是带钩的,你看这个。”他看着时铭宇凑近的脸,灯光下年轻人的睫毛很长,像两把小扇子,不知为何,看到这双清澈的眼睛,他紧绷的神经似乎松弛了些许。

时铭宇凑近了些,雨水顺着额发滴在钥匙上,在“陈”字的尾端积成个小小的水珠。那笔画果然是平直的,像根被拦腰截断的铁丝。“张诚在撒谎。”他的指尖轻轻碰了下钥匙齿,金属的凉意让他想起钟楼地下室的核心装置,“但他为什么要留把假钥匙?直接说不知道不是更稳妥?”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沈彦哲的反应,想从这位经验丰富的警官脸上找到答案,同时也暗自佩服沈彦哲对细节的敏锐,这么细微的差别都能注意到。

“因为他想让我们进来。”沈彦哲关掉手电筒,两人重新陷入雨幕的昏暗里。他能闻到时铭宇身上淡淡的松节油味,混着雨水的潮气,竟奇异地压过了空气中的铁锈味。“要么是想借赵坤的手除掉我们,要么……”他顿了顿,喉结滚了滚,“他想让我们发现什么。”他瞥了一眼身旁的时铭宇,黑暗中看不清表情,但能感觉到年轻人身上的专注,是那种对真相有着执着追求的人。

时铭宇没接话,转身走向小区围墙与钟表厂交界的角落,皮鞋踩过碎石子的声音在雨里格外清晰。沈彦哲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发现这个总是显得有些单薄的年轻人,肩膀其实很宽,背包带子勒出的弧度里,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他想起时铭宇手臂上那道透明的伤痕,在灯光下会泛出银光,像条凝固的闪电。这小子,看似温和,骨子里却有着一股倔强和坚韧,让人不由自主地信任。

“这里有问题。”时铭宇的声音从角落传来。沈彦哲走过去时,看见他正蹲在墙根下,手指拂过块松动的砖缝。砖面的青苔被蹭掉了大半,露出底下新鲜的黄土,而墙脚散落的几片枯叶上,沾着星星点点的银灰色粉末。他仔细观察着这些粉末,指尖捻起一点,放在鼻尖轻嗅,又用指甲轻轻刮了刮,感受着它的质感。

“和钟楼地下室的一样。”时铭宇捻起一点粉末凑到鼻尖,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放射性比那里的弱,但成分完全相同。”他突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翻出块放大镜,借着远处路灯微弱的光观察粉末,“边缘很锋利,像是刚从某个装置上刮下来的,最多不超过十二个小时。”他抬头看向沈彦哲,眼神里带着肯定,希望自己的发现能有帮助,同时也想看看沈彦哲会不会认可他的判断。

沈彦哲的目光越过围墙,落在厂区深处那座钟楼骨架上。雨雾中,铁架的阴影在地上扭曲蠕动,像无数条纠缠的蛇。“三分钟前,那里亮过一次灯。”他指向钟楼第三层的位置,“间隔大概三分钟,刚才又闪了一下。”他一边说一边留意着周围的动静,耳朵捕捉着雨水中任何异常的声响,多年的办案经验让他时刻保持着高度警惕。

时铭宇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恰好赶上第三盏灯亮起。昏黄的光透过铁架的缝隙漏出来,在雨幕里散成模糊的光斑,像只眨动的独眼。“巡逻信号。”沈彦哲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泥点,“张诚说赵坤的副手在看管核心装置,看来防卫比我们想的要严。”他心里盘算着,这样的巡逻频率,他们要想进去,必须得把握好时机,同时也佩服沈彦哲的观察力,这么远的距离都能注意到灯光的变化。

沈彦哲突然抓住时铭宇的手腕,将他拽进围墙投下的阴影里。时铭宇的后背撞在冰凉的砖墙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厂区方向传来。三个穿黑色雨衣的人影贴着墙根走过,雨靴踩过水洼的声音像鼓点,敲在两人紧绷的神经上。沈彦哲的手很有力,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时铭宇心里的紧张感消散了不少。

时铭宇屏住呼吸,透过沈彦哲胳膊与墙壁的缝隙往外看。他看见那些人影的雨衣下摆随着步伐摆动,露出的脚踝处没有皮肤的纹理,只有银灰色的金属光泽在雨里闪了一下。“是机械人。”他用气声在沈彦哲耳边说,温热的气息拂过对方的耳廓,“张诚没说这个。”他有些惊讶,没想到对方会用机械人巡逻,同时也暗自庆幸被沈彦哲及时拉了回来。

沈彦哲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掐在时铭宇的手腕骨上。他能感觉到怀里人的心跳透过薄薄的衬衫传来,快得像要撞出来,却偏偏呼吸平稳得像睡着了。这小子,倒有股临危不乱的劲儿,是块干这行的好料子,沈彦哲心里暗暗想着。

巡逻队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沈彦哲才松开手。时铭宇揉了揉发红的手腕,发现对方的指尖也在微微发颤。“沈警官反应比机械人还快。”他故意调侃,目光却落在沈彦哲汗湿的脖颈上——那里的皮肤很烫,像在发烧。他知道,沈彦哲刚才也很紧张,只是没表现出来而已。

“再贫就留在这里喂蚊子。”沈彦哲的声音有些不自然,转身去检查那面墙。他的手指敲过每一块砖,发出的闷响在雨里此起彼伏,“陈峰以前说,老建筑的暗门都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他一边敲一边回忆着陈峰的话,心里不禁感慨,要是陈峰还在,或许现在会轻松很多。

时铭宇突然蹲下身,将耳朵贴在刚才发现粉末的砖缝上。雨声被隔绝在外,他听见墙的另一边传来细微的“咔嗒”声,节奏均匀得像钟表齿轮在转动。“是机械锁。”他抬头看向沈彦哲,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而且是老式的弹子锁,我能打开。”他对自己的手艺很有信心,也想借此证明自己不是拖后腿的。

沈彦哲看着他从背包里翻出套细如发丝的开锁工具,银色的金属丝在雨里泛着冷光。时铭宇的手指很稳,即使雨珠滴落在手背上,也没让工具抖一下。

“沈警官,帮个忙。”时铭宇头也不抬地说,“把手电筒往缝里照,我需要看清弹子的位置。”

光柱穿过砖缝的瞬间,时铭宇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弹子复位的轻响在雨里显得格外清晰,随着最后一声“咔嗒”,整块砖墙突然往里陷了半寸。他推了推墙,暗门应声而开,露出后面黑黢黢的通道,一股混合着机油和霉味的气息涌了出来。他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总算没白费功夫。

“进去之前,还有件事。”时铭宇突然从背包里掏出支手电筒,调到最亮档凑近墙面。他用手掌擦掉砖面的雨水,将光柱聚焦在刚才沾着银灰色粉末的地方,“张诚指甲缝里的粉末,我化验过。”

沈彦哲看着他将手电筒的金属外壳贴在墙上,借着温度烘烤那些粉末。银灰色的颗粒在高温下渐渐融化,顺着砖缝流淌,竟慢慢显露出几行小字:“齿轮为饵,走右侧厂房,裂隙会模仿声音,别回头。”字迹潦草,却是陈峰独有的连笔。他看着这些字,心里对陈峰的敬佩又多了几分,也对接下来的行动更加谨慎。

“他早就料到张诚会背叛。”时铭宇的指尖轻轻划过那些字,像是在抚摸某种易碎的珍宝,“这些粉末里加了热敏剂,只有超过四十度才会显影。”他突然转头看向沈彦哲,雨水在他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陈峰信任的人,一直是你。”他能感觉到陈峰对沈彦哲的信任,也希望自己能得到沈彦哲同样的信任。

沈彦哲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钝痛顺着血管蔓延。他想起审讯室里张诚那张惨白的脸,想起那把假钥匙上的“陈”字,突然明白张诚的诡异笑容里藏着什么——那不是嘲讽,是恐惧。恐惧陈峰留下的后手,恐惧他们会发现真相。他看向时铭宇,这个年轻人总是能敏锐地察觉到关键,有他在身边,似乎再难的案子都有了头绪。

“右侧厂房。”沈彦哲重复了一遍陈峰的话,将手电筒的光柱照进暗门后的通道。通道很窄,只能容一人通过,墙壁上布满了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抓挠过。“进去之后,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回头。”他看向时铭宇,目光在对方脸上停留了很久,“记住了?”他语气里带着一丝关切,像是在叮嘱一个重要的人。

时铭宇笑着点头,将苏式闹钟从背包里拿出来塞进沈彦哲手里。“这个你拿着。”他的手指碰到沈彦哲的掌心,冰凉的温度让两人都颤了一下,“钟盖内侧有个微型指南针,通道里可能没有信号。”他希望这个小物件能帮到沈彦哲,也算是自己的一点心意。

沈彦哲握紧了闹钟,钟身的温润隔着掌心传来,像句无声的承诺。他看着时铭宇率先走进通道,手电筒的光柱在前方晃动,将年轻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贴在潮湿的墙壁上,像幅正在被雨水晕开的画。有他在身边,好像再黑暗的通道都能走出去,沈彦哲心里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踏实感。

“沈警官,快点。”时铭宇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带着点催促的意味。

沈彦哲跟进去的瞬间,身后的暗门突然“咔嗒”一声合上了。通道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和脚步声,雨幕被彻底隔绝在外,只有墙壁渗出的水珠顺着砖缝往下滴,发出单调的“滴答”声,像某个走不准的钟。

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闹钟,表盘的指针不知何时开始倒转,钟盖内侧的“等你回来”在光柱下泛着微光。而就在通道尽头,隐约传来齿轮转动的嗡鸣,混着某种模糊的人声,像有人在很远的地方呼喊。那声音,像极了陈峰,沈彦哲的心猛地一紧。

沈彦哲的脚步顿了顿。他下意识地想回头,却被时铭宇抓住了手腕。年轻人的指尖很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别回头。”时铭宇的声音在黑暗里格外清晰,“陈峰说的。”他紧紧抓着沈彦哲的手腕,生怕他会忍不住回头,他能感觉到沈彦哲身体的紧绷,知道他听到了那声音,心里也替他捏了把汗。

沈彦哲看着前方晃动的光柱,突然握紧了时铭宇的手。通道尽头的光亮越来越近,齿轮的嗡鸣也越来越响,他知道,真正的陷阱,才刚刚开始。而那座矗立在雨幕中的钟楼骨架,此刻正像只睁开眼的巨兽,静静等待着他们自投罗网。但只要身边有这个人,他就有勇气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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