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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西郊的风裹着化工厂的酸腐和垃圾堆的馊臭,刀子般刮在脸上。

河湾村像被遗弃的骸骨,沉默地趴在浓稠的黑暗里。

吴医生诊所的门虚掩着,门轴发出垂死般的呻吟。

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刺鼻的化学药剂气息,像一记重拳砸在鼻腔深处。

地上拖拽的血痕在战术手电光柱下,蜿蜒如狰狞的毒蛇,指向后门。

陈阳蹲在血痕尽头,指尖捻起一点黏腻的蓝紫色结晶,声音淬着冰:“看,老熟人,XT40。”

巷口骤然亮起的车灯撕裂夜幕,引擎咆哮由远及近。

“操!是警车!”

西郊的风像是从地狱的破风箱里抽出来的,带着一股浓烈刺鼻的酸腐气息——那是远处海川化工厂巨型烟囱日夜不停排放的废气,混合着河湾村外围堆积如山的生活垃圾在雨夜中发酵出的、令人作呕的馊臭。这风如同无数把冰冷钝重的小刀,蛮横地切割着暴露在外的皮肤,钻进领口袖口,带走最后一丝体温。

陈旭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陈阳身后,湿透沉重的作训靴踩在泥泞不堪、布满碎石瓦砾的村道上,每一步都溅起浑浊的泥浆。冰冷的泥水早已浸透了裤脚,黏腻地裹着小腿。河湾村在浓得化不开的雨夜黑暗中沉默着,像一具被抽干了生命力、被随意丢弃的巨大骸骨。稀稀拉拉的几栋低矮平房蜷缩在更深的阴影里,黑洞洞的窗口如同空洞绝望的眼窝,没有一丝光亮透出。整个村子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风声在断壁残垣间呜咽穿梭,卷起破碎的塑料布和废纸,发出鬼魅般的哗啦声响。

空气里除了刺鼻的化工臭和垃圾馊味,还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焦糊气,像是某种塑料或橡胶燃烧后残留的气息,让人喉咙发紧。这里是被遗忘的角落,是被“河湾新城”这个光鲜名号碾过后的废墟残渣。

陈阳像一头熟悉地形的夜行动物,无声而迅捷地在残破的村巷中穿行。他弓着背,身影几乎融入黑暗,只有偶尔回头确认陈旭是否跟上时,那双在暗夜里闪烁着锐利光芒的眼睛,才短暂地暴露他的位置。陈旭竭力跟上,强忍着胸腔里翻腾的眩晕感和神经末梢残留的刺痛,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太阳穴突突的剧痛。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这个被通缉的弟弟,闯入这片充满未知凶险的黑暗之地。是陈阳话语中那浓烈的绝望感染了他?是“第二个刘金生”带来的巨大冲击?还是心底深处,对林森、对警局、对那被轻易抹掉的名单产生的、连他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怀疑?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已经踏上了这条无法回头的绝路。

“前面…左拐…第三间…挂了块破木牌的那个…” 陈阳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被呼啸的风声瞬间撕碎。他指了指一条更狭窄、堆满建筑垃圾和腐烂杂物的巷子深处。

陈旭眯起眼,努力适应着黑暗。巷子尽头,隐约可见一栋比其他平房更显破败的单层砖房轮廓。房子一侧的墙壁上,似乎钉着一块歪斜的长方形木板,在风中微微晃动,发出吱呀的轻响。那就是吴医生的诊所。

两人如同两道鬼影,迅速贴近那栋死寂的房子。越靠近,那股混杂在风里的、若有若无的焦糊味就越发清晰刺鼻,还隐隐夹杂着一丝…铁锈般的腥甜?陈旭的心脏猛地一沉。

诊所的门,没有锁。

一扇刷着早已斑驳脱落的绿色油漆的木门,虚虚地掩着,留下一条不足一指宽的缝隙。陈阳在门前骤然停住脚步,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他侧耳倾听了片刻,只有风声和远处化工厂沉闷的机器轰鸣。他伸出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不知何时戴上的),极其缓慢地、无声地推向那扇门。

吱——嘎——

门轴转动,发出一声极其干涩、尖锐、如同垂死之人最后呻吟般的摩擦声!这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惊得陈旭头皮瞬间炸开!

门,被推开了一尺宽的缝隙。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气味,如同蓄谋已久、等待多时的巨兽,猛地从门内扑了出来!狠狠砸在两人的脸上!

浓重的、新鲜血液特有的、带着温热铁锈感的腥甜气息,是冲在最前面的先锋,蛮横地冲入鼻腔,直抵大脑深处,瞬间引发了强烈的生理性恶心!紧随其后的,是那股更加刺鼻、更加霸道、带着强烈化学腐蚀性的气味——与江边刘金生指甲缝里残留物同源的气息!XT40!这股化学药剂的味道此刻浓烈了何止百倍,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刺着脆弱的鼻黏膜和泪腺!在这两股主味之下,还有一股更加阴魂不散、令人作呕的焦糊臭,像是皮肉被烧灼后的气味,顽固地盘踞在空气里。

这混合的死亡气息像一记无形的重拳,狠狠砸在陈旭的胃袋上!他猛地捂住嘴,一阵剧烈的干呕感冲上喉咙,眼前阵阵发黑,眩晕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他踉跄了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砖墙上,才勉强稳住身形。

旁边的陈阳显然也受到了冲击,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但他立刻稳住了。他迅速从腰间拔出了那把陈旭在冰箱里见过的九二式手枪,动作熟练而无声地上膛,冰冷的金属机括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他侧身,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猛地将门完全推开!

吱嘎——!

更大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巷子里回荡,如同绝望的丧钟。

门内,是更加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化学药剂气息。诊所内部一片狼藉,如同被飓风扫荡过。几张破旧的木质候诊长椅被掀翻在地,断腿歪斜。一个装着药品的玻璃柜被砸得粉碎,各色药片、胶囊和玻璃碎片混合着深褐色的药水洒了一地。墙壁上,几张褪色的医学挂图被粗暴地扯下半边,无力地耷拉着。地面上,散落着被踩得稀烂的听诊器、血压计残骸和撕碎的处方笺。

然而,最触目惊心的,是地面上那道从门口一直延伸向诊所深处、后门方向的暗红色拖痕!

在陈阳手中那支强力战术手电骤然亮起的、惨白而集中的光柱下,这道拖痕清晰地暴露出来!它并非连贯的直线,而是断断续续、蜿蜒扭曲,仿佛被拖拽的人曾进行过徒劳的挣扎。暗红色已经有些发黑发粘,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拖拽出粘稠的质感,边缘还飞溅着一些细小的、如同梅花般绽开的血点。手电光下,这暗红的痕迹如同一条从地狱深处爬出的、狰狞扭曲的毒蛇,散发着浓烈的死亡气息,冰冷地指向诊所后门那扇同样虚掩着的木门。

“妈的…” 陈阳低骂了一声,声音沙哑紧绷。他端着枪,枪口随着手电光柱谨慎地移动,一步步踩过狼藉的地面,沿着那条令人毛骨悚然的血痕,朝着后门方向逼近。战术手电的光束像一把锋利的解剖刀,切割开诊所内部的黑暗,照亮沿途更多惨烈的细节:一个被踢翻的搪瓷痰盂,里面凝固着黑红的血块;墙壁上几处明显是新鲜撞击留下的凹痕和擦蹭的血迹;一张倾倒的桌子腿旁,散落着几颗带着血丝的牙齿……

陈旭强忍着翻江倒海的恶心和强烈的眩晕感,跟了上去。每一步都踩在粘稠的血污和玻璃碎屑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他的神经绷紧到了极致,太阳穴突突狂跳,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颅内的剧痛。战术手电的光束扫过之处,那些狼藉和血迹如同烙印般刻在视网膜上。他强迫自己观察,像一个真正的刑侦顾问那样观察。散落的药品…被砸碎的医疗设备…挣扎的痕迹…还有那股无处不在的XT40气味…这里不是第一现场?是灭口后的清理?还是…行凶的现场?

陈阳已经走到了血痕的尽头——诊所后门内侧。他半蹲下来,战术手电的光柱聚焦在门框下方一小片颜色格外深暗、粘稠的区域。那里,血痕似乎在这里有过短暂的停留和聚集。

陈阳伸出没拿枪的左手,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指尖,极其小心地在那片粘稠的暗红色污渍边缘,轻轻捻起一小撮肉眼几乎难以分辨的、闪烁着微弱蓝紫色幽光的结晶颗粒。那颗粒极其细小,如同碾碎的水晶粉末,粘附在他黑色的手套指尖上,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折射出冰冷而诡异的光芒。

他缓缓抬起头,战术手电的光柱也随之抬起,照亮了他紧绷的下颌线和他那双在强光下闪烁着冰冷寒芒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戏谑,没有愤怒,只剩下一种淬了毒的、深入骨髓的恨意和一种看透一切的冰冷绝望。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两块生锈的金属在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狠狠砸在陈旭的耳膜上:

“看,老熟人……”

他的目光越过指尖那点幽蓝的微光,死死钉在陈旭苍白失血的脸上。

“……XT40。”

轰!

陈旭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又是XT40!又是海川!陈阳在巷口看到的拖拽…就是吴医生!他就在这里,像刘金生一样,被拖走!而凶手,再次留下了海川集团独有的“名片”!证据!这就是证据!指向海川的铁证!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紧接着又被一股强烈的、想要抓住凶手的冲动点燃!他猛地抬起头,目光投向那扇虚掩的后门!门外是什么?他们把人拖去哪里了?!现在追…也许还来得及?!

就在陈旭的血液因为发现关键证据而微微沸腾,脚步下意识就要冲向那扇后门的刹那——

呜——呜——呜——!

刺耳、尖锐、撕裂夜空的警笛声,毫无预兆地、如同海啸般从村口的方向猛然爆发!那声音由远及近,速度极快,带着一种无可阻挡的、冰冷的威压,瞬间撕碎了河湾村死寂的夜幕!红蓝两色爆闪的警灯光芒,如同挥舞的巨大利刃,粗暴地、蛮横地穿透诊所破碎的窗户和敞开的门洞,将诊所内部狼藉的景象和两人惊愕僵硬的身影切割得支离破碎、光怪陆离!

紧接着,是引擎狂暴的咆哮声!不止一辆!沉重的轮胎疯狂碾压过村口泥泞路面的声音如同战鼓擂响,飞速逼近!

“操!是警车!” 陈阳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如鬼!他眼中的冰冷绝望瞬间被一种巨大的、如同末日降临般的惊骇和暴怒取代!他几乎是嘶吼出声,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手中的九二式手枪枪口本能地抬起,指向诊所门口的方向,手指死死扣在扳机护圈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怎么会?!谁他妈报的警?!林森?!” 他猛地扭头看向陈旭,那双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狂暴的怀疑和一种被彻底背叛的疯狂怒火!“是你?!你他妈阴我?!”

“放屁!” 陈旭同样惊骇欲绝!警笛声如同冰水浇头,瞬间浇灭了他刚刚升起的冲动!心脏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怎么可能报警?!他比陈阳更怕被警察堵在这里!林森!只能是林森!他一直在盯着自己!他料到自己会来?!他早就布好了网?!

“不是我!快走!” 陈旭嘶吼着,大脑在极度的惊骇下反而爆发出惊人的决断力!留在这里,被堵在凶案现场,和一个A级通缉犯在一起…那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他猛地指向诊所后门!

陈阳眼中的疯狂怒火并未完全消退,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不再犹豫,低吼一声:“跟上!” 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猛地撞开那扇虚掩的后门,冲进了诊所后面更深的、散发着浓烈垃圾腐臭味的黑暗小巷!

陈旭紧随其后,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冲撞!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出后门,冰冷的雨水和更加刺鼻的恶臭瞬间将他包裹!身后的诊所里,警笛的尖啸声和刺眼的红蓝光芒已经如同实质般涌了进来,伴随着纷乱沉重的脚步声和严厉的呼喝!

“警察!不许动!”

“里面的人出来!”

“封锁现场!前后门堵住!”

冰冷威严的吼声穿透雨幕,如同追魂的锁链!陈旭甚至能听到自己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他冲进小巷的黑暗,拼命睁大眼睛,试图在浓稠的夜色和瓢泼的雨水中捕捉到陈阳的身影!脚下是滑腻的烂泥和不知名的秽物,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

“这边!” 陈阳的声音在前方一个堆满废弃建筑模板和腐烂家具的垃圾堆后面响起,带着急促的喘息。

陈旭跌跌撞撞地冲过去,脚下猛地一滑,整个人向前扑倒!冰冷的泥浆瞬间糊满了他的脸颊和胸膛!他顾不上疼痛和恶心,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冲到垃圾堆后面。陈阳正背靠着冰冷湿滑的砖墙,胸膛剧烈起伏,手中的枪口警惕地指着巷口的方向,战术手电早已熄灭。

“不能…不能原路回去了…” 陈阳喘着粗气,雨水顺着他凌乱的头发往下淌,脸色在黑暗中惨白得吓人。“村口肯定被堵死了!得…得穿过去…” 他指了指垃圾堆后面,那是河湾村更深处,更加破败、如同迷宫般的区域,紧邻着那片散发着浓烈馊臭和化工酸腐味的巨大垃圾填埋场。黑暗中,隐约可见堆积如山的垃圾轮廓,像一座座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黑色丘陵。

“穿过垃圾场…后面…有条排污渠…通到…通到城西老国道…” 陈阳的声音断断续续,显然对这里的地形异常熟悉,但语气里充满了厌恶和一种走投无路的绝望。“妈的…真要走那条道…”

呜——呜——呜——!

警笛声如同跗骨之蛆,在诊所方向疯狂鸣响,并且开始移动!红蓝爆闪的光芒在巷口晃动,脚步声和呼喊声正快速向这边包抄过来!手电光柱如同探照灯般在雨幕中四处扫射!

“没时间了!走!” 陈旭一把抓住陈阳的手臂,冰凉的手心能感受到对方同样冰冷皮肤下肌肉的剧烈颤抖。他不再犹豫,猛地一推陈阳,两人如同两只慌不择路的丧家之犬,一头扎进了垃圾堆后那条散发着浓烈恶臭、滑腻泥泞、通往垃圾场深处的小路!

腐烂的菜叶、发霉的食物残渣、破碎的塑料、尖锐的玻璃碎片、令人作呕的排泄物……脚下踩到的每一寸东西都传递着令人崩溃的触感和气味!浓烈到极致的馊臭和化工厂废气的酸腐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足以摧毁嗅觉和意志的毒气!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这一切,将污秽的泥浆灌入他们的靴筒,浸透裤腿!

头顶,是沉沉的、压抑的、看不到一丝星光的漆黑天幕。身后,是穷追不舍、如同索命梵音般的刺耳鸣笛和越来越近的、如同死神脚步般的呼喊与奔跑声!

“站住!再跑开枪了!”

“分开追!一组左!二组跟我右!”

“注意安全!疑犯持有武器!”

冰冷的、带着死亡威胁的吼声穿透雨幕和恶臭,清晰地钻进两人的耳朵!陈旭能感觉到身边的陈阳身体瞬间绷紧到了极致,握枪的手指关节发出咔吧的轻响!一股冰冷的杀意混合着极致的恐惧,如同实质般从陈阳身上散发出来!

“哥…” 陈阳的声音在剧烈的奔跑和喘息中变得扭曲,“…要是被堵死…老子宁可崩了他们…也绝不被抓回去!”

“闭嘴!跑!” 陈旭嘶吼着,肺部如同着了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恶臭和撕裂般的疼痛!他不能停!更不能让陈阳在这里发疯!他死死拽着陈阳的手臂,几乎是拖着他,在滑腻泥泞、垃圾遍地的死亡迷宫中跌跌撞撞地向前冲!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汗水、泥浆和难以言喻的污秽,糊满了全身。

脚下猛地一空!

哗啦!

陈旭只觉得身体骤然失去平衡,脚下踩到的不是坚实的垃圾堆,而是一层覆盖在深坑上的、腐朽脆弱的塑料布!他和陈阳同时惊叫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坠落!冰冷的、带着浓烈化学药剂刺鼻气味的污水瞬间将他们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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