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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夜深。

惊澜郡主府彻底安静下来,只有巡夜亲兵的甲叶,在风雪中偶尔发出一声轻微的碰撞。

萧清晏的卧房里,烛火通明。

她没有睡。

那只紫檀木匣就放在她面前的案几上。

玄铁虎符,蓝皮密账,还有那本字字泣血的日记。

她没有再去看那本密账,也没有去碰那枚能调动母亲旧部的虎符。

她的手指,一遍又一遍,拂过那本薄薄的日记册子。

母亲的笔迹从清雅到凌乱,最后变得扭曲。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烙在她的心上。

她的指尖停在了最后几页。

“……香……又是那香……慈安宫送来的‘恩典’……味道不对……头更沉了……”

“……噩梦……又是那个影子……站在佛前笑……‘她在笑……她为什么笑……”

“凤穿牡丹’……好刺眼的牡丹……”

慈安宫,佛前笑,直指太后。

这是母亲在用最后的神智,给她留下线索。

可这“凤穿牡丹”……

萧清晏的指腹,在那四个字上反复摩挲。

秦怜月最爱穿大红,头上常戴赤金点翠的凤穿牡丹步摇。这步摇还是太后赏的。

这线索太直白了。

直白得,反而像是一个精心布置、指向错误方向的陷阱。

母亲心思何等缜密,在西凉军营长大,又在建安城这潭深水里执掌王府多年,她的手段,绝不会如此浅显。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在神智已经被毒香侵蚀得模糊不清的时候,她留下的每一个字,都该是惜字如金,都该藏着最深的用意。

她绝不可能,只是单纯地记录下一个仇人最爱的首饰样式。

这四个字,一定还有别的意思。一个更深,更重要,甚至比指认秦怜月更关键的线索。

“李俊逸。”她忽然开口。

守在门外的身影一动,李俊逸推门而入,单膝跪地:“郡主。”

“去请桂嬷嬷过来。”

“是。”

很快,桂嬷嬷披着一件厚氅,步履匆匆地赶了过来。她以为萧清晏是为了明日入宫之事烦忧,一进门便急切道:“小主子,可是要商议明日应对之策?老奴已经想好了几套说辞,定能让那老虔婆……”

“嬷嬷,”萧清晏打断了她,将那本摊开的日记推到她面前,“您看这四个字。”

桂嬷嬷凑近烛火,浑浊的老眼定定地看着那“凤穿牡丹”四个字,眉头瞬间锁紧。

她的脸上,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情。有悲恸,有愤恨,还有一种……深深的、刻意的回避。

“这……这不就是指秦怜月那贱人吗?”桂嬷嬷的声音有些干涩,“她最喜爱的步摇,便是这个样式。”

“不止。”萧清晏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母亲不会只留下这么浅显的线索。嬷嬷,您一定知道些什么。关于这四个字,真正代表的意义。”

桂嬷嬷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垂下了头,沉默不语。

“嬷嬷,”萧清晏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扶住她枯瘦的臂膀,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恳求,“我必须知道。母亲留下的每一个字,对我而言,都重于泰山。这关系到我能否为她复仇,能否……让她瞑目。”

桂嬷嬷的身子剧烈地一颤。

她抬起头,看着萧清晏那张与故主有七分相似,却更添了三分沙场凌厉的脸,眼眶瞬间红了。

良久。

她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极低,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一般。

“是……是王妃的一件旧物。”

“什么旧物?”

“一件……战袍。”

战袍?

萧清晏心头一震。

桂嬷嬷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混杂着骄傲与悲怆的追忆之色,她的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仿佛回到了那个金戈铁马的年代。

“那不是寻常的战袍。那是夫人当年……还是西凉明珠林之仪时,亲手缝制的。袍身玄黑如夜,用最上等的金线绣着一只浴火的凤凰,那凤凰的眼神,桀骜凌厉,活灵活现!而最关键的,是凤凰的心口处,却用血一般鲜红的丝线,绣着一朵正在盛开、却被凤爪狠狠洞穿的牡丹!”

“凤穿牡丹……”萧清晏喃喃重复,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是!”桂嬷嬷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骨的记忆与无上的荣光,“那牡丹,是梁国的国花!当年梁国来犯,夫人随老将军亲上战场。那一战,梁国先锋大将,号称‘牡丹将军’的耶律雄,嚣张不可一世,仗着骑术精湛,连斩我军数员大将!”

“是夫人!”桂嬷嬷的眼中迸射出狂热的光彩,“她亲自披上这件战袍,于万军阵前,纵马而出,弯弓搭箭!只一箭,正中那耶律雄的咽喉!血,溅了满袍!”

“那朵被洞穿的牡丹,绣的,就是夫人的赫赫战功!那袍子,浸透了梁国先锋大将的血!是她身为西凉统帅之女,身为大周将门之媳,最耀眼的功勋!”

原来如此!

这才是“凤穿牡丹”真正的含义!

不是秦怜月的首饰,而是母亲的荣耀!是她亲手捍卫的江山!是她骨子里的骄傲!

母亲在临死前写下这四个字,不是在指认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而是在提醒她萧清晏——

别忘了,你的母亲是谁!

别忘了,你骨子里流的是谁的血!

别忘了萧家和林家的荣耀,是用敌人的鲜血铸就的!

太后,皇帝,他们想用后宅的阴私手段,用慢性毒药,将这只来自西凉的凤凰,悄无声息地折磨至死。

可母亲在最后一刻,用这四个字告诉她:我,林之仪,死,也要以一个战士的姿态!

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劈开重重迷雾,让萧清晏浑身一凛。

梁国……牡丹将军……梁国国花……

太后魏氏!

她的出身,正是梁国!她是作为质子被送来大周,后来才一步步爬上太后之位!

一切都通了!

秦怜月的步摇,根本就是一个幌子!是太后故意抛出的烟雾弹!真正的仇恨,源自于此!源于母亲当年射杀梁国大将,践踏了梁国国花的荣耀!这不仅仅是后宫的争风吃醋,这是国仇!是太后魏氏对母亲,对大周战将深入骨髓的怨毒!

母亲的死,不是死于宅斗,而是死于一场迟到了十几年的、阴险恶毒的报复!

“战袍在哪?”萧清晏的声音,已经冷得如同北境的万年玄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压抑不住的凛冽杀意。

桂嬷嬷神色一凛,沉声道:“在密室。此物太过招眼,当年王妃嫁入王府后,便将其封存,只有老奴一人知晓位置。王妃有遗言……”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重如千钧。

“此袍,乃当年她亲手射杀梁国先锋大将时所穿,浴血而成。见此袍,如见沙场。她说,若非入宫面圣,或见死敌,绝不可动。”

入宫面圣。

见死敌。

萧清晏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无尽杀意的弧度。

太后赐她粗麻孝服,是要羞辱她,告诉她连为母守孝都不配。

而母亲留给她这件荣耀战袍,却是在告诉她,该如何去复仇!

明日,她既要入宫面圣。

也要……去见她的死敌。

她转身,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那里是皇宫的方向。风雪似乎更大了,天地间一片肃杀。

“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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